那天阳光正好,不冷不热,秋高气爽。我站在楼下的梧桐树荫里,一手拎着准备好的旅行袋,一手紧攥着公交卡,眼睛却盯着对面停着的那辆银灰色的小轿车。
那是我儿子刘长安的车,一辆普通的国产车,他买了五年了,至今还在还着贷款,每月要还两千多,这在我们这个小城市已算是不小的负担。
我叫刘德福,今年六十五岁,东北人,一口浓重的东北腔,脸上的皱纹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却掩不住那双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睛。
退休前是市里一家国营纺织厂的普通工人,上了三十多年的班,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
工作了大半辈子,每天面对那些轰鸣的纺织机器,手脚麻利,却也落下了些职业病,腰椎不好,右耳还有些耳鸣,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关节也隐隐作痛。
去年正式退休了,每月能领到六千块钱的退休金,在我们这个三线城市,不算多,但也足够我这个老头子过上安稳日子了,至少不用再为柴米油盐发愁。
"爸,你来得真早啊。"儿子刘长安从车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刚买的早点,塑料袋上印着附近那家老字号早餐铺的标志。
他今年四十出头,个子跟我差不多高,但已经有了啤酒肚,头发也开始稀疏,眼角有了一些细细的皱纹,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
平日里在一家电子厂做技术工人,工资不高不低,加上他媳妇赵梅花在百货商店当营业员的收入,一家人的生活也说得过去,虽然不算富裕,但比起那些真正的贫困家庭,已经好了许多。
"早啊,我五点就起来了,收拾好东西,怕耽误你们的行程。"我笑着回答,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
这次是儿子一家人计划已久的自驾游,说是要去省内的温泉山庄住两天,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洗去平日里的疲惫。
前天儿子突然打电话说要带上我一起去,说是让我这个老头子也享受享受,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甚至还特意去理了发,换上了那件藏在衣柜深处多年的格子衬衫。
"爸,那个......"儿子欲言又止,站在那里搓着手,目光有些躲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要发生,那种感觉就像是年轻时在工厂加班,机器突然发出异常声响的瞬间。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变动?"我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不想让儿子为难。
"是这样的,爸,小宇他......"儿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小宇是我的孙子,今年读高中二年级,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有点倔,像极了年轻时的我,做事一根筋,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
"小宇怎么了?生病了吗?"我立刻紧张起来,对于我这个老人来说,孙子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不是,小宇没事。他昨天学校临时通知要补课,今天必须去学校。媳妇说既然这样,咱们就改天再去吧。"儿子说完,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眉头微微皱起。
我点点头,理解地说:"那是应该改天,孩子学习要紧,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可不能耽误了学习。"
就在这时,车窗摇下来,露出了媳妇赵梅花的脸,她化了淡妆,戴着一副墨镜,看起来精神焕发,完全是一副度假的打扮。
她喊道:"长安,快点啊,再晚山庄那边就没有好房间了,咱们得赶在中午之前到,不然下午的温泉体验就泡汤了。"
我愣住了,看看儿子,又看看车里的媳妇,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儿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解释道:"爸,其实是这样的,我和你媳妇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今天去。小宇补课,你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要不......"
"要不我就不去了?"我替他把话说完,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爸,你别这么想。我是考虑到你年纪大了,坐车时间长容易累,再说你腰不好,泡温泉对你也不一定合适。"儿子说这话时眼神游移,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手指不停地摆弄着衣角,那是他从小就有的习惯,每次撒谎都这样。
我沉默了片刻,想起那天小宇来我家,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说他班上要组织去外地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需要四千五百元钱做报名费和路费。
当时我二话没说,把刚领的退休金取出来,给了他四千五百,只留下一千五百给自己买药和日常开销。
小宇拿到钱高高兴兴地走了,还说要好好比赛,给我争光,那时他眼里闪烁的光芒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充满希望与干劲。
"好吧,我理解。"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失落,"你们去吧,我回家休息,你们玩得开心点。"
儿子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松了口气:"爸,你真是最通情达理的老人了。改天我一定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到时候一定补偿你。"
我点点头,目送儿子回到车里,他关上车门前还对我挥了挥手,脸上的表情介于歉意与解脱之间。
就在车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我突然看见后座上有一个宠物笼,里面蜷缩着一只橘黄色的猫咪,正慵懒地舔着爪子,它的眼睛半眯着,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旅程充满期待。
原来,是我不能去,而那只猫却可以去,这讽刺的对比让我心里一阵刺痛,但我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儿子的车缓缓驶离小区,尾气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痕迹,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难过还是释然。
秋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古老的故事,一片金黄的叶子轻轻落在我的肩头,仿佛是时光的重量。
我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旅行袋在手中显得格外沉重,里面装着的不仅是换洗衣物,还有一颗期待与失落交织的心。
回到家中,我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电视机静静地立在角落,黑色的屏幕映出我模糊的身影,孤独而苍老。
客厅墙上挂着一家人的合影,那是在小宇十岁生日时拍的,我和老伴站在后排,儿子儿媳站在中间,小宇站在最前面,笑得灿烂,露出一颗刚刚换的门牙。
那时候老伴还在,家里总是充满笑声,她会做一桌子好菜,把我们一家人团团围住,讲着工厂里的新鲜事,逗得小宇咯咯直笑。
自从老伴三年前因病去世后,这个家就少了许多温暖,少了那个总是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少了那个总是记得我喜欢吃什么的人。
我起身去厨房烧了壶水,泡了杯茶,那是老伴生前最喜欢喝的茉莉花茶,淡淡的香气飘散在厨房里,似乎她的气息依然存在。
端着茶杯,我坐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天空,蓝得那么深,那么纯粹,几朵白云悠闲地飘着,就像是老天爷的心情。
小区里的孩子们在嬉戏打闹,老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下棋聊天,人生百态在这个小小的社区里上演着,热闹而真实。
这个世界依然热闹,只是好像与我无关,就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我看得到却触碰不到,这种感觉让人心酸又无奈。
下午三点多,邻居王大娘来敲门,她穿着一身朴素的深蓝色衣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是那种经历过风雨却依然保持尊严的老人。
她说是买菜回来,顺便给我带了几个新鲜的玉米,说是农贸市场里刚上市的,又甜又嫩,知道我爱吃,就多买了几个。
王大娘比我大两岁,也是独居老人,我们经常互相照应,时而一起买菜,时而一起下象棋,成了彼此生活中的一盏明灯。
"德福啊,今天不是说你儿子要带你去旅游吗?怎么没去成?"王大娘一边把玉米放进我的菜篮子,一边问道,眼神里带着关切。
"哦,临时有变化,小宇要补课,就取消了,下次再说吧。"我随口编了个理由,不想让王大娘知道实情,也不想让自己在邻居面前显得可怜。
"这样啊。"王大娘似乎看出了什么,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但没有多问,只是说,"那明天一起去公园晨练吧,最近新教了一套广场舞,挺有意思的,动作也不复杂。"
我笑着点头答应了,心中涌起一丝暖意,至少还有人记得我,关心我。
送走王大娘后,我坐回沙发,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档综艺节目,主持人和嘉宾说说笑笑,笑声不断,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显得那么遥远。
我看了一会儿,却提不起兴趣,索性关了电视,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多年前买的《平凡的世界》,这是我最喜欢的小说,已经读了不下十遍,书页都泛黄了,边角也有些磨损。
翻开书页,熟悉的文字让我感到一丝慰藉,就像是遇到了一个老朋友,能够倾听我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书中的孙少安面对生活的艰辛从不低头,这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年轻时代,那时候虽然物质条件艰苦,但心里却装着满满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候,我在纺织厂刚开始工作,工资不高,但为了供儿子上学,我和老伴省吃俭用,从不买新衣服,就连过年也舍不得多买几斤肉。
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我的棉袄已经穿了好几年,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老伴硬是从自己的棉被里抽出一些棉花,给我的袄子加了厚度,那个冬天我特别暖和。
我们那一代人,经历过物质匮乏的年代,懂得节俭的重要性,一分钱能掰成两半花,粮票布票都视若珍宝。
或许正因如此,我们更加珍视亲情,相互扶持,一家人同甘共苦,有一口饭大家分着吃,有一件衣服大家轮着穿。
记得儿子上大学那年,学费一下子涨了不少,我和老伴愁得睡不着觉,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怎么才能凑齐这笔钱。
最后我做了个决定,去工厂申请多上几个夜班,老伴则在家里接了些手工活,缝纫一些简单的衣物,赚取微薄的加工费。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凑齐了学费,虽然辛苦,但看到儿子能够继续学业,心里却充满了成就感和幸福感。
当时儿子知道后,感动得眼泪直流,说等他工作了一定好好孝顺我们,给我们养老送终,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那时候的长安,眼神澄澈,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对父母的感恩,那种纯粹的感情让人心生温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说话也开始闪烁其词,那种真诚似乎被生活的重压磨平了棱角。
或许是生活的压力太大,房贷、车贷、小宇的教育费用,都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也就无暇顾及父母的感受。
夜幕降临,我简单地煮了碗面条当晚餐,面条上飘着几片青菜,一个荷包蛋,还撒了些葱花,虽然简单,但也算可口。
吃完后,我拿出那个月历本,上面记录着我每月的收入和支出,用铅笔工工整整地写着,一笔一划都清清楚楚。
这个习惯是从工厂里养成的,几十年来从未间断,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会记下每一分收入和支出,以便更好地规划生活。
我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
9月1日,领取退休金6000元
9月2日,给小宇数学竞赛费4500元
9月5日,买药150元
9月8日,水电费210元
9月15日,日常生活费450元
剩下690元,本来打算用来买件新棉袄过冬的,现在看来,可能要再等等了,或许可以把去年的棉袄拿出来再穿一年。
我合上本子,走到窗前,外面的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城市,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
远处的高楼亮起了灯,像是繁星坠入人间,那么美丽,那么遥远,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我突然想起了老伴生前最喜欢的一句话:"人这一生,不就是为了活得有尊严,死得无遗憾吗?"这句话曾经是我们在困难时期互相鼓励的精神支柱。
老伴走得突然,那天她还在厨房里忙活,给我们做了一桌子菜,说是庆祝小宇期中考试得了全班第一,有红烧肉、糖醋排骨,还有我最爱吃的炖鱼。
吃完饭后,她说有点累,想躺一会儿,当时我还说她太操劳了,应该多休息休息,谁知道,那一躺,就再也没能起来。
医生说是急性心梗,来得太快,即使送医院也来不及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重心。
那段时间,我几乎崩溃,整天魂不守舍,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是失去了全世界,是儿子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他说:"爸,您别太伤心,以后我会更加孝顺您的,您还有我们呢。"那时我相信他是真心的,现在想来,或许也是真心的,只是生活的重担让他渐渐忘记了初心。
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是小宇打来的,那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爷爷,您在家吗?"小宇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清脆而有朝气,就像是春天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充满希望。
"在呢,在呢。怎么了,补课结束了?"我问道,声音里带着关切和一丝期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宇疑惑地说:"什么补课?我今天没有补课啊,今天是周末,学校没有安排任何课程。"
我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原来儿子连这样的谎言都能编出来。
"爷爷,我爸妈去温泉山庄了是吧?他们说您不想去,要在家休息。我还以为您身体不舒服呢,担心了一天。"小宇继续说道,声音里满是关切。
原来如此,他们连孩子也一起骗了,为的是一次轻松的旅行,不想带上这个可能会成为负担的老人。
"是啊,爷爷确实有点不舒服,想在家休息。"我编了个谎言,不想让孙子知道真相,徒增他的烦恼,有些真相或许保留在心里更好。
"那我明天放学后去看您吧,给您带点好吃的。"小宇说道,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心让我感到一丝温暖。
"好啊,爷爷等你。"我笑着回答,心里却五味杂陈,既为孙子的体贴感到欣慰,又为儿子的欺骗感到失落。
挂了电话,我走到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旧信封,那是一个用了多年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已经有些发黄,边缘也有些磨损。
里面装着我这些年来给小宇存的压岁钱,每年春节我都会给他包个红包,虽然金额不多,但也是我这个当爷爷的一点心意。
虽然每次只能存一点点,但十几年下来,也有了一万多元,这些钱我从来没有动过,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
我本来打算等小宇上大学时给他作为生活费,减轻他父母的负担,现在看来,或许要提前拿出来用了,至少要确保这笔钱真正用在小宇身上。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只被带去旅游的猫,它得到了我无法得到的待遇,享受着我应该享受的温泉和美食。
我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一个退休老人,居然还会嫉妒一只猫,这是多么可笑又多么悲哀的事情。
窗外传来几声猫叫,凄厉而孤独,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又像是在呼应我内心的情绪,我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试图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完毕后,去了小区的健身角,那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草木的气息。
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老人,有的在打太极,动作舒缓而有力,有的在使用简易的健身器材,脸上洋溢着健康的红润。
王大娘看见我,热情地招手,她穿着一身运动服,看起来精神焕发,完全看不出已经六十多岁的年纪。
"德福,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开始跳广场舞呢,这套舞蹈动作简单,节奏又欢快,跳完浑身都是劲。"王大娘拉着我的手说道,那种热情让人难以拒绝。
我有些犹豫,从来没跳过广场舞,怕出丑,毕竟我一直是个内敛的人,不善于在公众场合表现自己。
但看着周围老人们热情的眼神,我还是点了点头,决定尝试一下,或许这也是一种融入集体的方式。
音乐响起,王大娘在前面带着节奏,我笨拙地跟着学,手脚不协调,总是慢半拍,弄得手忙脚乱,就像是一个刚学走路的孩子。
我的窘态引来不少善意的笑声,但没有人嘲笑我,反而有人过来耐心教我动作,手把手地指导我,让我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关怀。
渐渐地,我找到了感觉,动作也变得流畅起来,身体随着音乐摆动,那种放松和自由的感觉真好,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
"德福,你跳得不错嘛!有天赋啊!"旁边一位老大爷夸奖道,他约莫七十出头,背挺得笔直,是退休前的老教师。
"哪里哪里,是大家教得好。"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却感到一丝自豪,原来我还能学会跳舞,这个发现让我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
跳完舞,大家围坐在一起聊天,有人谈论着子女的近况,有人分享着最近看的电视剧,还有人讨论着如何做一道特色菜,话题虽然家常,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上几句话,感觉自己融入了这个温馨的集体,不再是一个局外人,而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
中午时分,我回到家,简单地做了午饭,一碗青菜肉丝面,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虽然简单,但也满足了我这个老人家的胃口。
吃完后,我拿出那本《平凡的世界》继续阅读,书中的人物仿佛就在眼前,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奋斗与挣扎,都那么真实,那么动人。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下午三点,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明亮的光束,尘埃在光线中飞舞,宁静而美好。
门铃响起,我放下书,走去开门,脚步比平时轻快了许多,因为我知道是谁来了。
门外站着小宇,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穿着校服,头发有些凌乱,看得出是一路跑过来的。
"爷爷,我给您带了些水果和您最爱吃的桂花糕,这是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小宇笑着说道,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装着星星,那种纯净的笑容让我想起了他小时候。
"快进来,快进来,别站在外面。"我连忙让他进门,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感受着里面食物的温度,心里也暖暖的。
"补课怎么样?学到新知识了吗?"我随口问道,却忘了昨天的谎言已经被揭穿。
小宇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爷爷,我昨天就跟您说了,我没有补课啊,您是不是记错了?"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哦,爷爷记错了。最近记性不太好,人老了,就是这样,前一秒说的话后一秒就忘了。"
小宇似乎没有多想,走进客厅,熟练地拿出水果刀,开始削苹果,他的动作很麻利,像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他没一会儿就削好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皮完整地垂下来,形成一条长长的螺旋,这是他从小就会的绝活。
"爷爷,您尝尝,这是我特意挑的最甜的那种,皮薄多汁,一口下去满嘴生津。"小宇说道,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
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确实很甜,甜到心里去了,不仅仅是因为苹果本身的甜度,更因为孙子的这份心意。
"爷爷,我最近参加了学校的数学竞赛,获得了市级二等奖,虽然没有拿到一等奖有点遗憾,但老师说已经很不错了。"小宇自豪地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我一愣,想起那天给他的四千五百元钱,本以为是用来参加校外的奥数比赛,毕竟那么大一笔钱,足以支付高额的报名费和路费。
看来,这钱并没有用在他说的地方,或许是被他父母拿去了,或许是小宇自己有其他用途,这个谜团暂时无法解开。
"是吗?真棒!爷爷为你感到骄傲。"我强作笑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破坏了当下的氛围,毕竟孙子难得来看我一次。
"嗯,下次我一定要拿一等奖,让爷爷更骄傲。"小宇信心满满地说,那种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自信让我忍不住微笑。
我们聊了很多,从学校的生活到他喜欢的篮球,从他的梦想到他的烦恼,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小宇在我家待到傍晚才离开,临走前,他说:"爷爷,下周日我再来看您,到时候我们一起做饭吧,我想学您做的那道红烧肉,妈妈总是做不出您的味道。"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那瘦小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像是一幅剪影画,美丽而忧伤。
关上门后,我长叹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那四千五百元钱到底去了哪里?是被儿子儿媳拿去了,还是小宇自己花了?这个疑问,或许永远不会有答案。
晚上,儿子打来电话,说他们在山庄玩得很开心,明天就回来,电话那头传来欢声笑语,还有水花溅起的声音,想必是在享受温泉浴。
我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不想破坏他们的好心情,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可怜。
"爸,您没生气吧?"儿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试探。
"没有,你们玩得开心就好。"我平静地回答,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们的假期。
"那就好。对了,爸,下个月我可能要出差一周,到时候小宇就拜托您照顾了,他现在读高中,正是关键时期,需要有人督促学习。"儿子说道,像是在交代一项任务。
"行,没问题。"我答应得很爽快,照顾孙子对我来说不是负担,而是一种幸福,至少能让我感到被需要。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星,它们遥远而神秘,就像是生命中那些无法解答的谜团。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经走过了大半辈子,见证了太多人情冷暖,经历了太多世事变迁,如今的我,应该更加看淡一些。
或许,我应该学会接受现实,不再对儿子抱有太多期待,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价值取向,我不能强求他按照我的期望去行动。
第二天,我去银行,把那个装有小宇压岁钱的信封里的钱存进了一个新开的账户,办理了一张银行卡。
这笔钱,我打算等小宇真正需要的时候再给他,而不是让它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至少要确保它用在正道上。
银行办完事,我去了趟市场,买了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还特意买了半斤五花肉,准备明天小宇来的时候教他做红烧肉。
路过一家服装店,橱窗里挂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看起来厚实保暖,价格也不贵,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买,等退休金发了再说。
下午,我去了社区老年活动中心,报名参加了一个手工班,那里有不少和我年纪相仿的老人,大家相互交流,氛围融洽。
老师是位退休的美术教师,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她教我们制作简单的剪纸和折纸艺术品,说这能锻炼手指灵活度,预防老年痴呆。
我笨手笨脚地跟着学,虽然做得不够精致,经常剪坏或折坏,但心里却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快乐,那种专注于一件事的感觉真好。
晚上回到家,我收到了儿子的微信,说他们已经回来了,小宇很喜欢那只猫,决定收养它,给它取名叫"小橘",还发了几张猫咪的照片。
我看着手机屏幕,默默地笑了笑,没有回复,只是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看我的书,沉浸在文字构建的世界里。
猫很可爱,很讨人喜欢,它不会抱怨,不会提出要求,只会依偎在你身边,给你温暖,这或许就是它比老人更受欢迎的原因。
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失落,有无奈,也有一些新的发现和感悟。
儿子和儿媳的行为让我心寒,但小宇的体贴又让我感到温暖,生活就是这样,有苦也有甜,关键是如何看待它,如何在其中找到平衡。
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更积极地参与社区活动,结交更多的朋友,充实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人到老年,最怕的不是身体的衰老,而是心灵的孤独,如果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圈子,或许就能找到晚年的幸福。
窗外,秋风轻轻拂过,吹动着窗帘,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首古老的催眠曲,抚慰着我躁动的心灵。
我闭上眼睛,心中平静如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会继续我的生活,不为过去的不快所困扰,也不为未来的未知所忧虑。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是过客,重要的不是别人如何对待我们,而是我们如何善待自己,如何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出自己的精彩。
一周后,小宇如约而至,我们一起做了红烧肉,厨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那种温馨和睦的氛围让我想起了老伴还在的日子。
小宇学得很认真,从切肉到调料,每一步都仔细观察,还用手机记下了步骤,说是要回家也给他爸妈做一次。
临走时,我把那张银行卡给了他,告诉他这是我这些年给他存的压岁钱,可以用来买些学习用品或者课外书籍。
小宇感动得眼眶发红,紧紧地抱住了我,说:"爷爷,您对我太好了,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孝顺您。"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好学习就是对爷爷最大的孝顺,爷爷相信你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送走小宇后,我坐在阳台上,看着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金红色,美得让人心醉。
我想起那只被带去旅游的猫,现在它已经成为了家里的一员,享受着家人的宠爱,而我这个老人,却似乎被淡忘在角落。
但是,我不再为此感到难过或愤怒,因为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价值,重要的是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
当我躺在床上,想到那只被带去旅游的猫,我不禁想:在这个人世间,或许我们都曾是某个人生命中的过客,或被爱,或被忘,但最终,每个人都要学会独自面对那片星辰大海,那么,什么才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不会被岁月和他人带走的幸福?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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