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后的清晨,天色如浸水的棉絮,沉甸甸地悬垂。金山公园的石板路洇着湿意,每一步都踏起细碎的凉,却敌不过空气里蒸腾的闷热——那是骤雨初歇,水汽与暑气纠缠成的黏腻。
转过竹林,一方荷塘猝然撞入眼帘。荷叶擎着昨夜的雨珠,风过处,万千晶莹便顺着青碧的叶缘滚落,悄然跌进水洼,惊起圈圈淡绿的涟漪。最惹眼的,是停驻在花苞上的蜻蜓,红蓝相映,薄翼如纱,却如钉子般纹丝不动。细爪轻勾着花瓣,复眼映着池水,仿佛在等待某种无声的召唤。我静立良久,看它倏然振翅——一道流光掠过水面,尾尖轻点之处,漾开的涟漪比荷叶更圆润。原来这“停”,从非僵死的静止,是将浑身气力悄然敛于翅下,只为等那阵风来,划破沉滞,绽放生命最锐亮的一道弧光。
步入洪湾地铁站,自动门滑开的刹那,冷气裹挟着人潮汹涌而至。车厢里挤满了垂首的乘客,耳机线自领口垂下,如同沉默的藤蔓。我倚着扶手,闭目。在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声深处,竟藏着风声——并非拂过荷塘的温柔气流,而是被钢铁包裹的、带着速度的疾风,从幽暗隧道深处奔涌而来,推搡着车厢呼啸向前。身旁人影更迭,有人抢座,有人对着屏幕蹙眉,唯有这风声恒在,将所有的匆促与焦灼,悄然揉成一条流动的河。原来这疾驰的方寸之地,亦可为禅堂,不必焚香趺坐,只需在奔行中侧耳倾听风的低语,便知“行”之本身,已蕴藏着从容的真意。
出站时,阳光终于挣破云层,筛下斑驳的光斑。蓦然想起那句“且停且忘且随风,且行且看且从容”。这一路的荷塘与地铁,早已将答案写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与呼啸的风声里。停驻时,当如那花苞上的蜻蜓,将心神沉入当下的光影,敛翅蓄势;前行时,便若那隧道中的长风,任脚步随生活的洪流奔涌。不必刻意追逐,也无需徒然等待,这风里来、雨里去,在停与行的韵律间,生命本就舒展着它最自然的模样——恰如阳光终于将云絮染成碎银,洒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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