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伏,正值周日,中午去口才班接了孩子,顺道拐进离家不远的马路牙子兰州拉面馆。刚找好座位,就听见窗口喊“五十八号面好了”,起身端来两大碗——辣子油浮在汤上,混着蒜苗香直往鼻子里钻。孩子呼噜噜扒着面,窗外的天阴沉沉的,连太阳的影子都没见着——这天气,不正适合往山里跑?我抹抹嘴说:“吃完开路,去水洪池!”

车过那些年兵工小镇时,那些石头墙还立在路边。红褐色的石块一块压着一块,像被太阳晒透了的老砖,缝里钻出些野蒿子,墙头上的标语字迹早淡了,却还能看出当年的硬朗——这可是五三一兵工厂的老地盘,石头缝里都藏着故事。再往前拐个弯,路就变了样——一百零八弯的盘山水泥路像条银链子,一头拴着山脚,一头往云里头钻。

往上走的车都透着股敞亮,没谁家关着车窗开空调,玻璃全降到底,风裹着树叶子的响往车里灌。有的车天窗敞着,女人和孩子半个身子探出去,举着手机拍山景,头发被吹得乱糟糟也不管。对面来车时更热闹,两边人隔着几十米就“嗨”上了,摆手的、吆喝的,倒像老熟人碰面。方向盘左打右打,眼看前头的车屁股刚拐过去,自家车头又得往另一个方向扎,倒把孩子逗得直乐,扒着车窗数路边的弯儿。
越往上走车越多,路两边的空地早被借凉的人占了。有人刚从后备厢拖出折叠桌,小折叠凳围着摆一圈,切开的西瓜红瓤淌着水,几个人举着冰镇汽水碰得叮当响,烟卷的白雾混着笑声往树顶上飘。还有家子更会享清福,树荫底下支起帐篷,纱帘被风吹得鼓囊囊的,里头探出个小孩脑袋,举着半块哈密瓜啃得正香。
两旁的树密得能遮严实天,山里的绿分了好几种:远处的山是深绿,像泡透了的菠菜;近处的坡地浅点,嫩得像刚冒头的韭菜;路边的野荆条更绝,绿得发亮,瞅着就解渴。
到了水洪池,刚开车门,凉风就顺着裤腿往里钻。涵洞下的观景台分两层,底下一层早站满了人,百十个男女老少挤在一块儿,说话声嗡嗡的。听口音就知道,有咱济源本地的,一口“中不中”透着亲;也有周边来的,带着点别样的腔调,都在说“这地方比城里凉快多了”。
俩小孩追着狗跑,雪白的比熊被风吹得像团棉花球,咖色泰迪小短腿倒腾得飞快,跑几步就停下来抖耳朵。有人把刚买的黄瓜搁石栏上,没一会儿就凉透了,咬一口脆生生的,带着股土腥甜。
风过树林时,声响各不同。松针摩擦是沙沙的私语,阔叶树摇晃是哗哗的笑谈,偶尔混进几声蝉鸣,倒像谁打翻了酒盏,惊得山林醒了三分。摸石栏时,凉意顺着指尖往骨缝里钻,这才觉出城里的暑气早被甩在几十道弯外,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儿,混着野花椒的麻香,直沁到肺腑里。
站在平台上往下瞅,济源市区的房子像撒了一地的积木,近处的生产区里,几个大烟囱正冒着淡淡的白烟,顺着风往远处飘。由近及远望去,济源钢铁的厂房连成一片灰蓝,豫源国电的设备在阴天下透着金属的冷光,再往远,黄河曲曲弯弯地绕着山脚,水色黄得发沉,倒衬得两岸的山绿愈发鲜灵。山的层次这会儿最分明,近处的坡地是透亮的绿,半山腰的灌木成了深翠,最远的峰峦则溶成了黛青色的剪影。
看手机时间刚过四点半,该下山了。往回走时,路边野餐的人还在说笑,对向车又“嗨”地打了声招呼,自家孩子也扒着车窗摆手。风依旧从窗口灌进来,带着黄荆花香和泥土的味——原来伏天的快活就藏在这风里,一碗拉面垫了底,一路青山作陪,这下午的时光,凉丝丝的全是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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