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辛：我插队落户时司空见惯的湖光山色，如今自己发声了

高原有湖光吗？

答案是肯定的。人们印象中，遍地崇山峻岭的云贵高原，群山连绵，山连着山，峰挨着峰，峰峦叠嶂，绵延无尽。所谓连峰际天兮、苍山如海，哪里还看得到碧波涟漪的湖光啊！

恰恰是这一“常识”，使人不知不觉间就忽视了高原上的湖光山色之美。

56年前，我初来到贵州高原的修文县插队落户，生活在大山的旮旯里，无意中关注到了高原上的湖光。这对于因雨雾浓郁、天无三日晴而倍感忧郁的我来说，无疑是精神生活中的一份惊喜。看嘛，被大山包裹得层层叠叠的山谷之中，陡地现出一片辽阔宽广的湖面。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周围大山的影子，时有水鸟拍翅滑过水面，飞到对面的山林里。湖光粼粼地闪烁着，这表面看去波平如镜的水下有鱼！像在证明我的判断一样，远远的有一叶当地俗名为“飞燕子”的小舟，悠悠地荡过来。小舟上坐着个渔翁，渔翁咂着叶子烟，细细地凝视，小舟里还有两只鹈鹕在梳理羽毛。这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的画面，给高原上的湖光增添了无尽情趣。

我每天跟着农民们出工劳动、挑粪挑灰担肥，铲护田埂，耙田栽秧，干沉重的体力活，累得浑身筋骨酸痛。难得的一个赶场天休息，走到静静的湖边上，看着如诗如画的湖光秀色，我自会感觉心胸豁然开朗，生活中真还有值得留恋和珍视之处。故而，我会在湖畔的大石头上一坐就是半天，直到肚子饿了，或者天擦黑了，才在惊觉中清醒过来，赶紧回茅草屋及后几年栖息的石头房子里做饭吃。老乡路过见我呆痴坐着，发议论说，憨乎乎地想什么呀？干想又当不得饭吃，得赶紧去自己地上忙碌啊！那至少能改善点儿伙食！

老乡是不知道的，坐在湖光山色之间，我得到的是难得的精神享受。

夏至红枫湖。新华社

插队落户的时间长了，我才知道，我所在的修文县境内有一条猫跳河，而我所喜欢的湖光，就和这条猫跳河有关系。

25年之前，我写过一篇小文《猫跳河的激流》，写的是国家用激流的落差，在我插队的地方前前后后建起6座梯级电站。电站建成之后，利用急湍的猫跳河水力发电，一度电的成本不到一分钱。在那个年头，是多么好的事情啊！带着这种印象，我在小文中只描绘了6座电站不同的大坝和猫跳河风光，而忘了提及电站建成之后每个电站都形成了一个人工湖，或者通俗地讲是蓄水的水库。水库容量越大，电站的发电量就越大。

我因司空见惯而忽略了人工湖，万万想不到，客观存在的湖光山色自己发声了。半个多世纪过去，当年最早建的一级电站，由于挨着红枫岭，就地取名红枫湖，又因其建得最早最大最显气势，猫跳河的6座梯级电站就统称为红枫发电厂。被长长的大坝锁住的湖面，足足有11个西湖那么大。而在贵州高原的旅游井喷式发展以后，红枫湖已然成为省里著名的旅游景点和国家级风景名胜区。

我不知多少次乐此不疲地观赏过红枫湖的俊美多姿和妩媚诱人。当年作为知青，我内心深处还期望水电站竣工后招工，让我可以成为一名自食其力的水电工人。我没有这个福气，但当年我的恋人、后来我的妻子在插队落户的第4年末被招进了红枫发电厂的三级河口电站当学徒工。因为这个缘由，我对红枫发电厂可说是倍添了一份关注。20世纪80年代，我陪同省外来的作家编辑和文化界人士，不知多少次游览过红枫湖的百岛千湾！

红枫湖最大的特点是辽阔宽广、烟波浩渺，真正是万顷湖光山色美，湖湾多而秀。看一看她那曲折的岸线，就能感受北湖、中湖、南湖、后湖的各不相同。湖区的少数民族老乡说，四个湖区各有特点，湖周边的山山岭岭呢，都是四季常青、四时春色。这里是鸟雀的乐园，是林中兽的福地。更让人惊奇的是溶洞幽深神秘，处处呈示奇观。

红枫湖美景。贵州文化和旅游厅

而所有这一切，全赖受保护的可以直接饮用的这一湖水！

哦，红枫湖的湖光，不知引起多少文人墨客的赞誉和咏叹。

有画家道：秀丽的湖湾，奇特的山石和植被，开阔的湖面，都可以入画啊！我真想住下来，好好地画它一组。

有摄影师道：北湖的岛，将军湾的洞，花鱼洞的奇山，天皇岛的怪石，都是创作的好素材。

有诗人道：岛多湾多，花多鸟多，水清，清得无法比。怪不得中午的湖鱼味道如此鲜美。

陪同的工作人员代诗人吟了诗句：常年解花终年鸟，一湖清水半湖山。

引得诗人击掌：真正的湖光山色看不尽，山外有山湖外湖。

游船弯来拐去，往往给客人们留下怎么也看不够之感。

我都记不得自己多少次感受过红枫湖的湖光和晚霞了，但是我仍然觉得看不够！这是不是和我的青春有关，我讲不清了。妻子还笑话我：没想到你比我这个曾经的红枫人，还热爱红枫湖光哩！

更有让人叹为观止的玄天峡，俯首是一潭碧水，仰望是青天欲坠，真让人惊叹高原平湖里清丽奇秀之景。

船出玄天峡，放眼望去，百花湖畔省城近郊的旅游景点一一呈示，一条又一条五彩缤纷的画舫后面，有百花湖游乐园，有高原上的湖寨百花岛，更有能让登山客喜欢的高耸入云的山巅，上到山顶，又能心旷神怡地极目百里。而无论是攀登这座云归山的哪一段，眼角都能瞥见时远时近的百花湖的粼粼湖光，湖面时而是蓝色的，时而是银色的，时而又是金红色的……这就是高原上湖光的迷人之处，也是让人浮想联翩之处。

这使我联想到文学。有些大部头的文学作品不也是这样吗？书刚出版的时候似乎影响不大，许多生活在当下快节奏生活里的读者一见砖块般的书籍，那么长的篇幅，又价格不菲，就望而却步了。但当真正领略作品的神韵后，就会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意外惊喜！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抽点时间，花点工夫，游历高原上的湖光山色，用心用情感悟，就会得到旅游之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