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道天路”28
风景不在终点,全在路上
小可 李铎

翻过亚堆扎拉山口,山屹顺道去高原某部营地办事,我们沾光再次深入军营,近距离亲近了高原人民子弟兵。军营扎在一片开阔的山谷底,远处的雪山清晰可见,峰顶的雪像给山戴了顶白帽子,云在帽子底下慢慢飘荡,飘过的地方,山腰便露出来,青黑青黑的,似被墨笔晕染了一遍。草甸上格桑花一丛丛贴着地面盛开,毛绒绒的,风一吹竟然能泛起花浪。

好些日子没沾鱼味了,严师是南方人,素爱鱼,一路上总爱眯着眼在街边寻“鱼”字。还好,从军营出来到加查县城,有户四川人开的馆子,招牌上有个“鱼”字,青花椒的麻香从里头飘出来,勾得人挪不动脚——那道木桶石锅鱼,像专门候着我们似的。严师兴奋得像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战友,咧嘴直笑,眼角皱纹里都盛满欣喜。
桶里的汤沸着,青花椒的麻气裹着鱼肉的鲜,丝丝缕缕往鼻尖里钻。盆底鹅卵石浸得滚烫,泛着白花花的鱼汤,只一眼就让人直流涎水。严师早按捺不住,筷子夹起鱼片,吹都不吹就送进嘴里,喉结一动,眼里全是满足。山总好奇,一会儿问东一会儿问西,还讨了配方。店家说鱼是雅鲁藏布江的冷水鱼,现捞现烫,那鱼肉嫩得像含了口春天的嫩豆腐,舌尖轻轻一抿就化了。

出加查不远,沿国道560线的盘山路往上爬,山间常会有经幡从风里钻出来。五色布条在四千多米的风里抖,哗啦啦响,似无数小手在招手,又像谁在耳边轻声念叨。拐进国道219线,很快见雅鲁藏布江汇成了一条银线,被群山不松不紧攥在手里,忽左忽右的在山脚下摆动。江面上偶尔掠过几只水鸟,翅膀一沾水面,就划出一道细痕,转瞬没了影。风真烈,刮得脸颊发麻,远处的雪山却一动不动,如蹲在那儿的老神仙,只有峰顶的雪在日头下闪光,似谁撒了把捏碎的钻石,冷不丁晃得人睁不开眼。山坳里藏着几户人家,藏式土坯房墙晒成了金红色,烟囱里的烟,飘到半空就和蓝天下的云融在了一起。
下了布丹拉山,江水即刻横在眼前。这儿的雅鲁藏布江正奔得急,浪头扑在江心石上,碎成白花花的沫子,溅起来又落进水里,如无数小银鱼在跳跃。时不时的还能看见江岸两边,那些奇怪的“爬升沙丘”。在一处不太有名的打卡点,岸边的岩石被淘洗得溜圆溜圆,有的大如圆桌,有的小如拳头,有的像土拨鼠,有的像怪兽,晒得暖暖的,摸上去滑溜溜的,像抹了层橄榄油。在那里,我们还是拍了照——在严师眼里,这也算见到了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了。山屹也笑着说景致不在名气,在入心。

快到米林时,山慢慢柔和起来,斜阳下的江风带着水汽,吹在脸上凉丝丝的,远处的山被染成了深绿色,半山腰缠着几缕闲云,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坡上草甸绿得发亮,像刚被雨水洗过的绒毯。牦牛甩着尾巴啃草,一步一停,黑黢黢的,远远望去像绿毯子上掉了几颗圆扣子。偶尔有土拨鼠从草里窜出来,竖着耳朵愣看我们几秒,又嗖地钻进深处,只留几道浅灰身影。江水也温顺了,水色从浊浪的白,变成了翡翠般的绿。
暮色漫上来时,米林的灯火已在河谷铺成一片,星星点点的,似谁打翻了天宫的星座,撒满人间。舌尖还留着木桶鱼的麻辣,大家异口同声说不吃晚饭。我赶紧冲了澡,趴在床上写下这段文字。

山有山的气质,水有水的脾性,回想这一路,雪山的亮,经幡的响,江浪的急,草甸的绿,早被走过的路一段段串了起来,成了心头挥之不去的风景。
(7月6日晨于米林汉庭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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