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色漫过涢水大桥时,我总会想起故乡安陆的轮廓。这座被云梦泽余韵浸润的小城,像一幅洇着水汽的水墨画,在记忆深处晕染开层层叠叠的诗意。
儿时的夏天总与府河有关。清晨的河面浮着薄雾,爷爷牵着我的手沿堤岸散步,露水打湿裤脚,空气里满是芦苇与泥土的清香。渔民摇着木桨从雾中穿出,木桨划破水面的声响惊起成群白鹭,它们掠过青灰色的瓦檐,翅膀带起的风里,似乎还飘着千年未散的诗韵。这里是李白“酒隐安陆,蹉跎十年”的地方,府河的柔波里,仿佛还荡漾着诗人“且放白鹿青崖间”的豪情。
故乡的春在白兆山。漫山遍野的野樱与杜鹃次第开放,山路旁的蕨类植物沾着晨露,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新。山腰的桃花岩是李白常去的地方,传说他曾在此饮酒赋诗,岩壁上至今留有模糊的题刻。登顶远眺,能看见云梦泽残留的湖沼星罗棋布,像大地散落的碧玉。春风拂过松林,涛声里仿佛能听见千年前诗人与友人的吟哦。
夏日的午后总藏在老巷里。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两旁的老房子爬满爬山虎,木门上的铜环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巷口的杂货店飘出绿豆汤的甜香,老爷爷摇着蒲扇坐在竹椅上,讲着“金泉寺的泉水能治百病”的传说。蝉鸣最盛时,整个小城仿佛都浸在慵懒的绿意里,连时光都放慢了脚步。
秋来的时候,故乡便成了金色的海洋。稻田沿着丘陵起伏,收割机驶过的田垄上,留下一串串饱满的稻穗。傍晚的晒谷场上,乡亲们忙着翻晒谷物,笑声混着谷物的清香在夕阳里飘散。远处的银杏林开始泛黄,古老的银杏树下,总有人捡拾落叶做书签,仿佛要将故乡的秋意永远珍藏。
冬日的故乡是静谧的。雪落时,整个小城都裹在素白的绒毯里,府河结着薄冰,白兆山的松树挂满雾凇。老人们围坐在火炉旁,烤着红薯讲述往事,炉火的微光映着他们眼角的皱纹,那是岁月沉淀的温柔。偶尔有孩童在雪地里嬉戏,笑声打破寂静,给冬日的故乡添了几分生机。
离开故乡多年,梦里常出现的仍是那片水泽。府河的波光、白兆山的松涛、老巷的青石板、晒谷场的谷香,都成了记忆里最温暖的底色。后来才明白,故乡早已不是地理上的坐标,而是融入血脉的诗意。那些浸润在山水间的岁月,那些藏在烟火里的温情,早已化作生命里最柔软的部分,无论走多远,都在心底静静流淌。
云梦泽的烟波或许早已消散,但故乡的诗意从未远去。它藏在李白的诗句里,藏在山水的灵秀里,藏在乡亲的笑脸上,更藏在每个游子的乡愁里。这就是我的故乡安陆,一幅永远读不完的诗画,一片永远回不去却永远在心间的云梦泽畔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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