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车门时,冷风裹着雪沫子扑在脸上,睫毛瞬间凝了层白霜。我裹紧棉衣踩下去,脚下的雪“咯吱”一声陷下去半脚,像踩进了刚蒸好的年糕,松软又带着点韧劲。抬头望,整个村子像被谁用奶油裱过似的——房顶是圆滚滚的雪馒头,树枝挂着毛茸茸的雪挂,连窗台上都堆着半人高的雪人,戴着红围巾,鼻子是根胡萝卜,憨憨地对着笑。
这里的雪,是“有形状”的。早上下过夜雪,房檐下的冰锥子能有一米长,像水晶帘子风一吹就叮咚响。老乡说,雪乡的雪“粘”,因为山高林密,水汽凝在枝头不散,一层叠一层,就成了“雪蘑菇”。我蹲在老榆树下看,树干上的雪像穿了件蓬松的羽绒服,阳光透过枝叶漏下来,雪面泛着细碎的银光,伸手摸一把,冰凉却不刺骨,像握了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沙,掌心很快暖起来,化成水珠子顺着指缝流。
清晨的雪乡最安静。大石碑广场还没被游客踏乱,雪地像铺了张崭新的白宣纸,只有早起扫雪的大爷“唰唰”扫出条小径,雪沫子扬起来,在阳光下闪得像撒了把碎钻。卖糖葫芦的推车停在路口,红果子上裹着层薄冰,咬一口,“咔嚓”响,甜津津的汁水混着雪味儿,在嘴里化开。远处炊烟袅袅,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来,刚飘到半空就被雪压下来,缠在树梢上,像给玉树系了条白围巾。
中午太阳一晒,雪开始“撒娇”。房顶的雪“噗嗤”一声塌下来,小块的雪粒簌簌往下掉,落在脖子里凉丝丝的,孩子们却乐疯了,举着铁锹在院子里堆雪城堡,雪球砸在背上也不疼,反而咯咯笑。最热闹的是雪圈场,从高高的雪道上滑下来,风在耳边“呼呼”吹,雪沫子溅得满脸都是,落地时溅起一片白雾,惊呼声和笑声混在一起,把雪都震得抖了三抖。
傍晚的雪乡是暖的。红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挂在屋檐下、树枝上,雪被映成粉红色,像撒了把胭脂。我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喝着老乡熬的黏豆粥,窗户上结着层冰花,往外看,雪地里有人影晃动,是阿妈在扫门前的雪,雪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道深痕,不一会儿又慢慢被新雪填平。
夜里下了场小雪,早上起来推开门,世界又变白了。没有脚印,没有车痕,只有几串麻爪印从墙根爬到树上,又消失在枝头。空气冷得像块冰,吸进肺里清清凉凉的,带着松针和雪的味道。我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往山上走,一步一个坑,身后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像写歪的诗句。
雪乡的雪,不是那种冷冰冰的美。它会在你手心化成水,会在你脚下“咯吱”响,会跟着风跳舞,会陪着灯笼发光。它像老家的炉火,像小时候的棉袄,让人心里暖烘烘的。难怪有人说,到了雪乡,才知道冬天原来可以这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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