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人李太忠语:
难忘达拉池
达拉池上炮声隆,国防施工修机坪,
艰苦至今梦中扰,携女带婿寻兵营。
兵营都是地窝子,不见踪迹意难平,
东西南北敬个礼,打道回府陈仓城。
小注:乔润松,与我同年入伍。我在62师181团,他在62师185团。当新兵期间在达拉池国防施工,因表现优异战士提干。后调入军师机关,曾担任过21集团军组织处副处长,28医院政委,工兵团政委等职务,在工兵团政委位置上转业宝鸡市,任宝鸡市房管局副局长,现已退休。
乔润松
难忘达拉池
作者:乔润松
暑期,我在家人陪同下驱车重游五十五年前故地达拉池,了却我多年夙愿。
达拉池,地名也。虽有池之名,却无池之实:不见池鱼荷花,却有秃山沟壑;没有成片茂林修竹之苍翠,只有稀疏蒿茅顽石之凄凉,实无可爱之处。此地不知为何以“池”名之,却让我魂牵梦萦,难以忘怀。
在我的生命中有两年在达拉池。两年,在我七十七岁生命长河中不过是短短的一瞬,但是,这不是一般的两年,而是我生命中的精华。那时我二十二、三岁,老三届高中毕业,已经当了一年兵,当了班长,一年后又当排长;我风华正茂、青春四射、阳刚十足、壮怀激烈,未婚,除偶尔思念母亲以外,没有任何牵挂,全身心投入国防施工建设——配合空军修建达拉池飞机场洞库。
想起达拉池,首先想到的是住宿“地窝子”。飞机洞库依山而建,周围荒无人烟,部队只能就近利用向阳宽阔土沟,顺山坡之势,垂直削出两米左右高平面,然后挖掘成室。室顶用竹竿、油毡覆盖,安装简易门窗,室两侧顺墙修土炕两座。门前取高填低,平整为梯形平台,作为操练军训场地。我们称此屋为“地窝子”。此房屋虽简陋,却接地气,冬暖夏凉,无不适之感,居住两年我还没有生过头疼脑热、肚痛拉稀、腰酸腿疼病症。只觉用水困难,每天靠汽车远处拉水,解决吃喝洗漱之用,但不能随意使用。洗澡是奢侈之望,我至今回忆不起来那两年在哪里洗过澡的具体情景。
五十五年前,国家不宽裕,军队装备落后,打飞机洞库基本靠人力。我们是步兵,没有机械装备,有的是力气。记得空军某师负责技术和和少量机械操作。唯一能代替人力的机械是空气压缩机带动风钻打炮眼,然后装炸药爆破掘岩,其余全靠人力。我们的任务就是,操作风钻打眼、装炸药爆破、钢钎排险、抡锤碎石、装翻斗车、推车倒渣于指定地点、抬巨木入洞支撑,编制钢筋,运输混凝土灌浆被覆等等,每道工序,都有难言之苦。
打风钻是技术活,需要两个人操作,学会并不难。关键是按操作规程要求打水眼,夏天倒好,冬天就苦了,水往往顺手流进袖里,再流到全身,湿透棉衣。年轻战士绝大多数没有文化,不懂科学蛮干,不打水眼,开钻时石粉喷溅,干完活满脸满身石灰。后来听说许多战士复员多年后发现得了“矽肺病”。记得十年前山东两个复员战士来宝鸡,找我帮忙上访军部,开具国防施工证明评残。
爆破是个危险活。炮眼打好后,装药点火需要胆大心细。点火不能慌张,需要一次将每一根炮焓点燃,不能漏点一根;还要在规定时间点完。确认点完后,迅速撤离安全地带,静等炮响,一一计数,响声与所打炮眼数一致为完胜;如有一炮未响,就麻烦了。放完炮,带班领导和排险员率先到爆破现场,先用长钢钎通捣悬空震松石块,然后查找哑炮。爆破后排险最可怕,洞顶处石头被炸松裂,不知何时可能掉下来,最严重是塌方。六连就遇到爆破后排险时塌方,一次砸死连指导员、一个排长、一个班长;那个班长还是我的孟县老乡。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哭了,这是我当兵后第一次流泪,但我并没有害怕,而是促使我更细心,为我排战士更负责任。
施工两年,我排没有发生需要下火线的受伤事故,反而帮助过兄弟排抢险。记得有天早上接班,正遇到兄弟排作业面塌方,砸断电线,洞内一片黑暗。我带领全排战士冲进洞内,接通电线,发现排长郭忠文被石头砸伤,我急忙背着他一路小跑到卫生所治疗。
往洞内抬巨木是个非常劳累辛苦的活,爆破后搞支撑需要大量木头,四五十公分直径、十米左右长的松木,需要几个战士用肩膀抬到洞内,不少战士的腰肌劳损,然而却“轻伤不下火线”,没有人叫苦休息。记得我有一次被装满石渣的斗车挤压胸部,后胸椎疼痛难忍,但我还是忍了。十年前体检拍胸片,发现后胸椎间错位5毫米。估计就是当年受伤所致,因没有什么不适感觉,也自作罢。
为了国防工程按时保质完成,政治动员口号为:“宁要汗水淹大山,不让工程慢半天”;“宁可浑身脱层皮,不让工程差分厘”;“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在达拉池,虽然比不过战场,但我们始终以战场打仗那样要求自己,用国防施工练兵,培养军人那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压倒一切敌人,而不被敌人所屈服的一往无前的精神;流汗流血不流泪精神;一切服从命令,令行禁止精神......
我当了二十多年的和平兵,没有打过仗。但是,达拉池两年国防施工,使我一生吃了没有吃过的苦,流了没有流过的汗,经历了没有经历过的危险,形成了我一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达拉池精神力量,让终身受用,难以忘怀。
现在的达拉池已经今非昔比,甚至达拉池这个地名也在国家编制的行政地名中剔除,更名为共和镇。我努力回忆着五十五年前的山、沟、路况,努力判定方位,以便更多地找到我当年曾经的遗迹。但是,令我失望了。我们从共和镇老乡处打听到了军用机场,与机场跑道并行有一条不宽的柏油公路,与公路并行的是一条水泥预制板铺就的水渠;我估计这条水渠就是当年的山沟小河改道进渠而成,那条山沟就是现在的飞机跑道。我们驱车沿着公路慢慢爬行,看完全部飞机跑道。跑道上没有看到飞机,只见到许许多多难以计数的板房占满跑道。公路旁相隔不远就有“军事重地,禁止拍照”字样标语牌,我们也不敢造次。
见南山上有“红山寺红军会师纪念亭”,我们即登寺眺望,用手机拍照放大跑道上个别板房门内东西,当教授的女婿认出是无人飞机。看不见飞机洞口,更看不见我们当年居住营房和施工洞口。女婿为了最大限度满足我的希望,开车绕行到飞机跑道对面。在那里,我们看到了有几个山沟平整处,有当年‘地窝子’的痕迹,令我兴奋不已。据我经验,这肯定是当年的一个军营,但绝不是我所在连队居住地。特别是想找到当年为国防施工牺牲了的六连指导员、那位排长和我的孟县老乡墓碑,但无从打听,只好作罢。
我独自站在“地窝子”遗址的一个高台上,遥望三面叠峦起伏,山头光秃,山道弯弯;南面飞机跑道处,座座平板房有序排列;远处高山头上红山寺红军会师纪念亭耸立;三位烈士安葬地点“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都给我以神秘感。我不禁立正军姿,举起右手,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行了标准的军礼。听到女儿催走的叫声,我缓慢地移步离开地窝子遗址,登上返回的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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