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 | 百宝寨漫记:一日山水与千年风烟
城市的霓虹总在暮色里织成密网,心却常在某个清晨突然悸动——想去触摸真实的草木,听风穿过山谷的原声。深秋的这个黎明,我和俊哥、军哥、平子几个好友相约自驾游,导航直指十四公里外的百宝寨。柏油路在晨雾里舒展,像条银带系住丘陵与稻田,后视镜里当阳城区正被晨光镀上金边,前方的山影已浸在青黛色的雾霭里,朦胧得像幅未干的水墨画。
一汪碧水:青龙湖的晨间絮语
八点整,青龙湖毫无预兆地撞入眼帘。
那水太静了,静得能数清岸边芦苇的倒影,却又太活了,把两岸赤壁丹崖全揽进怀里,成了一幅流动的画。我推开车门,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凉意沁入毛孔,水草的腥甜混着野菊的淡香,瞬间冲散了肺里积攒的城市浊气。
左侧的巩河水库铺展得坦荡,水天相接处浮着一层薄雾,阳光跳在浪尖上,碎成千万点金鳞;右侧的青龙湖却绕着山坳蜿蜒,每道湾都藏着新的景致,像位含蓄的叙述者,慢慢展开心事。俊哥正举着相机,突然低呼一声——数十只白鹭正掠过水面,翅尖点破镜面般的湖,漾开的涟漪里,几头水牛在浅滩甩着尾巴,蹄子一动,惊起一群灰雀,扑棱棱的翅膀声惊得芦苇也晃了好久。
这哪里是风景,分明是大自然在演一场默剧,水鸟是主角,草木是观众,连风都在屏息旁听。
赤壁丹崖:大地的赤色诗篇
沿湖栈道漫行时,山崖正一点点逼近。赭红色的岩壁被晨雾润得发亮,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是雨水刻了千年的诗行。导游说这是丹霞地貌,可在我眼里,更像大地袒露的胸膛,每道褶皱里都藏着故事。
“看那将军岩!”导游的声音带着笑意。抬眼处,一块巨石正伫立崖边,顶如头盔,身似铠甲,连眉眼的轮廓都棱角分明,仿佛在晨光中沉睡千年的勇士,昨夜还在山头巡营,此刻却化作顽石与岁月对峙。众人举着手机拍照,镜头里的将军却像在微微颔首,似在回应千百年的仰望。
转过山弯,整片山坡突然烧了起来。千亩火炬林正红得热烈,叶片边缘泛着金边,风过时掀起红色浪潮,簌簌声里,倒像有无数火苗在跳跃。站在观景台往下望,红枫与青柏交错,倒映在青龙湖的碧波里,竟分不清是山在水里,还是水在山间。好友平子伸手去接飘落的红叶,那掌心里的红,比任何颜料都鲜活。
崖居悬想:石壁上的千年问号
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古崖居的洞窟在绝壁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远远望去,那些洞穴像蜂窝般密布,洞口残留的木梁已呈深褐色,却仍倔强地托着岁月的重量。

跟着导游钻进一个洞窟,潮气扑面而来,混着泥土与苔藓的气息。洞顶的石缝里,水珠嘀嗒落在地上,声音在空穴里荡开,竟有些惊心动魄。手电筒的光束划破幽暗中的尘埃,突然照见一处模糊的刻痕,像符号又像文字。“谁凿的这些洞?”我忍不住问。导游压低声音:“有说鬼谷子炼丹处,有说巴人部落的居所,千年前的事,早成了谜。”
同行的老人伸手摸那石壁,掌心抚过粗糙的岩面。“你说,”他喃喃道,“那时候的人,是怎么在这悬崖上开出洞来的?”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远处湖水的气息,恍惚间,竟像听见了凿石声从千年之前传来。
兵寨残垣:风里的金戈铁马
午后的阳光软了些,我们沿着石阶攀登绿林兵寨。寨墙是用不规则的石块砌的,缝隙里钻出几丛野蕨,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阳光,绿得发亮。
在一处塌了半边的寨门前,导游拨开半人高的杂草,露出一块残缺的石砖。“建安七子”四个字已磨得浅淡,却仍能辨认出笔锋。“这石砖,恐怕是有两千年了。”军哥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砖面的刻痕。山风掠过残垣,卷起枯草的低吟,竟像是号角声在山谷里回荡。
站在寨顶的瞭望台往下看,青龙湖像条银带绕着群山,湖中小岛星罗棋布。“你看那走势,”导游指着远处的山形,“当年绿林好汉在这儿扎营,真是占尽了地利。”我闭上眼睛,风里仿佛混着战马的嘶鸣、兵器的碰撞,还有篝火边的豪饮与长歌。再睁眼时,只有几只山雀从头顶掠过,鸣声清亮。
暮色别语:舌尖与心头的余温
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时,我们踏上归途。车过一处村落,白墙黑瓦在暮色里格外分明,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位老人正摇着蒲扇闲话。
“带点银鱼干吧,沮河特产。”卖干货的大娘递过纸袋,里面的银鱼干闪着细碎的光。见我们好奇地打量竹筐里的莲蓬,她索性抓了一把塞进我手里:“刚摘的,尝尝鲜。”剥开嫩绿的莲蓬,莲子的清甜在舌尖绽放,带着阳光晒过的温热,混着湖水的气息。
回城的路上,车窗外的山影渐渐淡了,可那些赤壁的红、湖水的绿、洞窟的幽、兵寨的苍,却像被夕阳晒过的棉被,暖暖地裹在心头。当阳城的灯火次第亮起时,我仿佛还能听见青龙湖的风,在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后记】
百宝寨最动人的,是它从不用“景点”的姿态示人。山水是自然生长的,历史是悄悄沉淀的,就连空气里的味道,都带着不加修饰的真。在这里,你可以是泛舟湖上的闲人,也可以是探秘洞窟的寻古者,还能做个在兵寨残垣前发呆的过客。
或许,我们总需要这样的地方——让山水洗去浮躁,让历史叫醒麻木,让一捧莲子的清甜提醒自己:有些美好,从来都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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