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去回马坡,却总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阻挠,多年迟迟未能成行。
在066基地生活时,我曾与朋友匆匆到访,后又几次路过,却都只是从车窗远望那座日渐斑驳的亭子,始终未能真正走近。
直到今日清晨,我特意早起,备上一瓶高粱酒、三柱檀香、一卷鞭炮,还有一包硬装黄鹤楼——明知关公不抽烟,却仍想带点人间烟火气,这样心安一些,进荆山深处拜谒。
回马坡位于湖北省远安县,处于鄂西山区与江汉平原交汇地带。这里汉称临沮,晋为高安,北周起改名远安,建县至今已有两千一百年历史。三国时期,此处曾是魏、蜀、吴激战争夺的古战场,更是关羽生命的终焉之地。
罗汉峪沟,全长十公里,是远安县境内最雄伟的峡谷。两岸悬崖倒挂,峭壁如削,天光仅成一线。人行谷底,阴森幽邃,地势极其险要,是古时通往巴蜀的隐秘小道。
峪中水路迂回,道路随之左右辗转,欲走完全程,须蹚过四十八道溪水。正如民谣所唱:“走进罗汉峪,四十八道溪,草鞋磨破底,脚板磨破皮。”可以想见,当年关羽夜半奔袭于此,是何等艰难!
而东吴在此设伏,更是煞费苦心。传说吴军共布下八道绊马索,前七道以棕绳搓就,第八道则是用马尾编织,异常坚韧。关羽一连冲破七道,却终在最后一索前人马俱疲,轰然倒地。
后人为纪念关羽,将古章乡更名为回马坡。之所以取“回马”二字,既不损其英雄气概,又留一份历史余味。更传奇的是,回马坡下沟边的石板上,竟嵌有五枚马蹄印迹。无斧凿之痕,似天然而成,却偏偏如此逼真,引人遥思千年。
清同治五年(1866年),乡人于此建起一座四角亭,亭中立碑,刻有关羽提刀骑马的英姿,并有两行楷书:“呜呼此乃关圣帝君由临沮入蜀遇吴回马之处也”。可惜1960年修路时亭被拆毁,直至1982年方由县政府拨款重建,供后人凭吊。
如今这里山势依然陡峭,林木葱郁,古道蜿蜒。我站在亭中,取出白酒斟满纸杯,点燃香烟插进石缝,檀香三柱,青烟袅袅。山风拂过,烟迹聚散飘忽,似在无声应答。
“关圣人,我来看你了。”话音刚落,声音便被风吹散,只剩松涛阵阵。此地太静了,静得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同于其他关帝庙的热闹喧哗,回马坡冷清得教人心惊——毕竟,这里是英雄陨落之地,而非凯旋之门。世人总崇拜胜利的辉煌,却常遗忘败亡的悲壮。
突然响起的鞭炮声炸裂山谷,惊起飞鸟。硝烟与檀香交织,恍若古战场的气息再度弥漫。纸屑纷飞间,我仿佛看见赤兔马昂首嘶鸣,青龙刀寒光耀目,他须发戟张、目光如电,身陷重围却仍凛然前行。
步入罗汉峪深处,两山夹峙,峭壁如削,溪水淙淙,溅湿青石。清幽景致与昔日的血雨腥风形成强烈对比。我将酒缓缓洒入溪中,白酒混入山泉,不知能否冲淡千年的血痕。
关羽,以其忠义与勇武留名青史,在民间更被尊为“武圣”乃至“财神”,香火不断。然其结局悲怆——败走麦城,遭伏被擒,终为东吴所害。回马坡,是他最后搏击一战之地,也是一曲英雄绝唱的见证。
尤其在那最后的生死时刻,他策马疾驰,连破七道绊马索。一道比一道凶险,一道比一道隐蔽,却皆不敌其凛凛神威。直至最后第八道,那条被巧妙隐藏在转弯草丛中的陷阱,才终于在暮色中得逞。赤兔马长嘶倒地,关羽纵有万夫之勇,也再难逆转命运。这一跌,不仅是一代名将的陨落,更是一种精神的绝响。
关羽之败,非战之罪,更多源于背后的暗算与背叛:吕蒙白衣渡江、糜芳与傅士仁的倒戈……这一切,恰如职场中屡见不鲜的暗箭难防。表面和气恭维,底下却暗流涌动;明枪易躲,暗阱难察。那八道绊马索,何尝不像职场中层层布局的阻挠与算计?许多人如关羽一般,能力出众、品性刚直,却终陷于诡计阴谋,徒留悲愤。
他独立不阿、不擅逢迎的性情,在今日职场中依然能找到影子。我们或许无法避免途中的陷阱与暗箭,却仍可选择如何面对——如关羽般坚守内心信条,即便失败,也是一种精神的胜利。
他真正做到了“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亡,精神却永垂竹帛。
离去时,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古亭。我将未燃尽的香轻轻折断,撒在四周。青烟仍袅袅上升,似欲将未尽的言语传达天庭。
回马坡不仅是一处遗址,更是一面映照古今的镜子。此地的寂寥,或许正因为世人不愿直面英雄亦会失败的真相。但也正是这最后一骑,比无数凯旋更加震撼人心。
每年农历五月十三,关羽诞辰之日,仍有当地的父老乡亲来此焚香奠酒,祭奠这位忠勇千古的英雄。因此,后人为了纪念“武圣”,将此处命名为“回马坡”,并在罗汉峪沟上修建了一座石拱桥,取名“回马桥”。
回马桥
历史天空下,回马坡以它的孤寂默默诉说。亭角飞檐指向苍天,似在质问,也在回答。松涛声中,我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问:若你在此,将如何抉择?是做一个聪明的生者,还是成为一个愚直的英雄?
路过回马桥时,鞭炮余音仍在谷中回荡,如千年不绝的回响。硝烟弥漫处,恍若可见武圣倔强的身影,始终昭示着:秉性不移,宁折不弯。
作者 | 南山初樰,读书、远足、抒写,聆听自然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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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
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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