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庄的秋
山东枣庄的秋天,来得不声不响,却又在转瞬间将天地换了颜色。若是初来之人,未必能立刻察觉秋意,但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却能从空气里嗅出那一丝熟悉的、属于故乡的秋味。
晨起时分,凉意便不同了。夏日那等潮热已然消退,代之以一种清冽的干燥。推开门,院中的老枣树已零星地坠了红果,风一过,便有三两颗“啪嗒”落地,滚在泥地上。这时节的枣子最是甜美,咬下去脆生生、甜津津的,是别处再寻不到的滋味。母亲常在这时令晾晒枣子,一方竹席铺在院中,红彤彤的枣子摊开了晒,日头底下泛着油光,远远望去,倒像是撒了一地的红宝石。
街巷间,早点铺子的蒸汽似乎也比夏日更浓些。辣汤的香气混着油条的焦香,在清冷的空气里格外诱人。枣庄人的清晨,多半是从一碗热腾腾的辣汤开始的。那汤头是用大骨熬的,加了胡椒粉、姜末,喝下去一股热流直通到四肢百骸,驱散了秋晨的微寒。就着刚炸出来的油条,或是本地特有的菜煎饼,吃罢出门,便觉得有了对抗一日辛劳的气力。
白日的天色是极蓝极高的,云絮疏淡,阳光明澈却不灼人。这个时节,城郊的田地换了装束。玉米秆子枯黄了,一排排静立在田野里,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农人们忙着收获,三轮车“突突”地响着,载着金黄的玉米棒子在乡间小路上来回穿梭。若是往山亭区那边去,便可见到石榴园里又是一番景象——榴果已经红透,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果农们架着梯子采摘,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枣庄的石榴是出了名的,籽粒饱满,汁水丰沛,酸甜适中,每到中秋前后,便成了走亲访友的必备佳礼。
到了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与远处烟囱里冒出的白烟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工业小城特有的黄昏图景。老城区里,放学归来的孩童们不再像夏日那般嬉闹到天黑,而是被母亲早早唤回家中。炊烟从各家各户的厨房升起,空气里飘荡着炒菜的香气,多半是辣椒炒肉、白菜炖豆腐这类家常菜式,朴实却温暖。
入夜后,秋意便愈发浓了。若是无事,老人们喜欢聚在小区门口,搬个小马扎,沏一壶茉莉花茶,天南地北地闲聊。话题从今年的收成说到子女的工作,从物价上涨说到国家大事。说到兴起时,笑声朗朗,惊起了路边梧桐树上栖息的麻雀。梧桐叶已开始泛黄,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来,铺满了人行道,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脆响。
枣庄的秋雨是不多的,但若是下起来,便带着一股执拗的凉意,淅淅沥沥能持续好几日。雨后的空气清新得很,混合着泥土和落叶腐烂的气息,这是秋天特有的味道。人们翻出收整好的秋装,年轻人或许还穿着单衣,老人们却早已裹上了夹袄——他们最知时节变换,也最先感知身体的冷暖。
枣庄的秋天没有北国那般壮阔,也不似江南那般婉约,它自有其朴实厚重的韵味。这是一座工业城市与农业小城交织的气质,是工人与农民共同谱写的秋之曲。它藏在每一颗饱满的石榴里,每一碗热辣的汤中,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上,更藏在每一个枣庄人关于家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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