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梦回终南
“大海”走了。大海是我的导游，剩下两天时间，这天中午吃饭时，突然走到我的餐桌旁，让我帮忙签个字，我就一边签字，一边看纸上的文字，大海在旁边也给我解释说：大哥，不好意思，下午社里另派导游接替我的工作，我不能再为你服务了，帮我签个字。
我看了他一眼，头上的鸭舌帽帽沿依旧略微朝下，鼻孔下出了个小水泡，已结痂。眼神恍惚地看着我签字。
“为什么要换你，我们不是都消费了么，玉买了，长绒棉被也买了，业绩也上来了，他们还中途换人？”
“现实就是现实，此次旅行，我们一共16个车，社里末尾淘汰，我这两天业绩一直是倒数，所以只好退出。”
“你一路服务的这么好，难道还要淘汰吗？”
“哎，社里不看这个，只看业绩。”
“哦，旅游行业也这么卷。”
“没办法，我也想继续给你服务。”
中午吃完午餐，大海送我们上车，跟我们做了最后的道别。
“大家好，很遗憾，大海不能继续给大家服务了，再见。”
北疆地图
此刻，车内响起了稀里哗啦的掌声和道别声。因为游客脑海中只记得前天和昨天大海在车内和玉店的不断暗示和直接提示购买玉石和近乎快要跪地喊“爷”的乞求。没有人记得大海自掏腰包给我们买乌苏啤酒，单独请游客到个人餐厅吃饭，给我们上车前每人发一瓶矿泉水，排队买票，提醒安排行程，一路陪着笑脸面对游客的冷漠无视。
大海走下车，我本能地掀起了窗帘，看到大海耷拉着头，身上穿的白色短袖长衫，衫子还是像往常一样盖过了屁股，由于我不想再看到离别，所以又一次主动拉动了窗帘，将头枕在窗帘上。
自古多情伤离别，也许我这个人就属于这种人。只要人家对我好，我就会对别人产生感情，这应该是人之常情。正因为他是一位好人，我才这样生情。
海上魔鬼城
记得大海在车上讲他每年等到葡萄丰收的季节，他会去帮丈母娘釆摘葡萄，他还准备将丈母娘接到乌鲁木齐住，便于照顾老人。还讲到新疆治安很好，是我们的国家强大了，讲到作为一位中国人有多么自豪，让我们一定爱国。
由此，我觉得大海是一位孝顺老人，具有爱国情怀，刚正不阿的好人，好人我就要祝福他，未来他一定有好的福报。
大海的突然离别，我不怪他，因为他有他的难处。毕竟他也是为了生存，会放下身段，叫我这位小他几岁的游客一声“大哥”，也会对游客讲一些诸如“玉养人，人养玉。黄金无价，玉有价”之类的空话，也会讲自己经常外出带团，女儿过生日都不能陪女儿的话，讲给爱人买玉让爱人获得惊喜的行为。这些应该都是真话，我想这些话也是他迫不得已讲出来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游客买玉而讲。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为了生存，像大海一样的人，包括我在内，每天不得不违心地活着。每天不得不说各种正确的废话，来获得生存的权力，来让自己及家人过得更有尊严。
然而，正当我沉浸在如同两个热恋当中的情侣突然对方提出分手的隐隐作痛当中时，过了两天，同一列火车的三个旅行团的游客对我讲，他们的导游业绩也不错，但等到玉器店结束后，导游也是因业绩不好而被迫换人为由走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导游所编织出来的谎言，用来诱导游客，博得同情。
看来，我还是太单纯，我用真心待他，他却一直在编造谎言。
阿勒泰云霄峰
一位平凡的导游，一不小心掉进了生存法则这样的游戏中，只有服从“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样赤裸裸毫无人情可言的法则，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企业只要存在竞争，就有最后一名，就会被淘汰。就像我前天在乌苏一家名叫托克逊拌面馆的广告招聘信息上写的一句话：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就努力找工作。这个是市场竞争的必然结果。一个公司，永远是不看苦劳，只讲功劳。这次让我真正明白了平凡人生活的艰辛，面对生存法则，诗和远方就是扯蛋。
你，我皆平凡人，今天的“大海”导游让我人间清醒。原来诗和远方是苦尽甘来，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后的获得。每一个人光鲜亮丽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苟且。现在想来，我不怪他。
2025年8月9日作于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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