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国庆中秋长假的第一天。
此刻的你,也许睡得正香,也许打算趁着假期大睡几天,却早早醒了只好随机刷手机。当然,你也可能正在返乡途中,或正在前往旅游目的地,无论去往哪里,都需要乘坐交通工具,其中可能就有好不容抢到车票的火车、高铁。不过这里的“抢票”不再指纸质火车票。从今天起,全国范围内不再出售纸质火车票。
纸质火车票于2025年10月1日正式退出,由电子版接替。
那么此刻,你是否也想起许多关于车票的过往?上学、回家、旅游,一段人生、一种体验。这是车票史,也是生活史。前不久,我们邀请读者朋友们讲述一段往日的火车票故事。有读者告诉我们,“特地去打了一张30号(指9月30日,可打印纸质火车票的最后一天)出去玩的票,也是给自己打的最后一张票”,还有读者特地去老火车站拍了一张火车票制式的艺术宣传图。
2025年9月27日,辽宁义县老火车站外。读者“吴眠”摄
不再赘述过多的介绍。现在,让我们走进他们的车票故事,也欢迎各位在留言区讲述你的车票故事。祝国庆中秋长假愉快!
口述|收藏车票记忆的你们
征集与整理|罗东
嘿,一大摞车票
一卷蓝色动车票。读者“卷卷”供图
卷卷:这一摞纸质动车票(仅一部分)源于一个人一段长达十年的双城生活。
纸质车票是唯一存留的具象化记忆,因为即使再独特的过往也难免会被大脑封箱,而摞起它们的时候无需言语,尽在已然模糊的票面信息里。
一盒子车票。读者“我有播音腔”供图
我有播音腔:学生时代,没有自己的小车,又恰是一个喜欢用脚步丈量世界的年龄,这一摞摞火车票变成了青春的回忆。
2025年的车票。读者“旺仔刘奶糖”供图
旺仔刘奶糖:从零到万。
由车票开启的阶段
褪色的车票。读者“杨三”供图
杨三: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因为从内蒙到海南上学很远,家里会给钱买机票,我就把钱拆开,结合学生票优惠买硬座,然后自己再垫钱,利用寒暑假到全国各处去旅行,坐过从三亚到北京的“铁血”硬座,坐过从昆明到广州的“铁腚”硬座,经历过泰山爬上爬下以后到天津的硬座……好像硬座也硬不过青春的“腚”!
那时候还幻想贴好所有的票,收藏为所谓青春回忆,但作为一个毕业后工作还是常年东奔西走的拖延症患者,那些票最终散在一些预料不到的角落,藏在皮夹里,藏在书里,藏在记了一半的手账本里,在毕业 14 年后的一些迁徙时刻,它们会突然轻轻散落出来,再见到它们的我内心会一紧然后释然,那些年的票和那些年的人一样,终究在时间的作用下“面目全非”了。
小金鱼:2022年7月,大学毕业后要到南方工作,我坐上了从湖北老家到广州的火车,那是我第一次去广东,对一路上的风景印象很深刻。那天湖北的天气特别好,一路到台风刚过境的广东,密密麻麻的厂房、翠绿庞大的热带植物、普通话粤语交替播报的地铁、突然从天而降的暴雨,构成了我对这里的最初印象。
三年过去了,我已经打算在广东定居。那张红色的火车票一直放在我随身携带的卡包里,它连接了我的第一和第二故乡,把我带向了一个完全陌生、需要从头开始的城市,把我从清澈“愚蠢”的学生时代带向更加社会化的职场时代,把我带向了我的第一份工作、第一次恋爱……我想我会一直保留这张火车票的,希望它不要像我保存的电影票那样褪色了。
卡包里的车票。读者“赭尘”供图
赭尘:大学毕业后来北京工作,第一张火车票留存至今。那时家乡到北京还没有通高铁,只有绿皮火车,需要从县城坐大巴辗转到市里,硬卧睡一夜到北京,在清晨未消散的夜色中开始新人生。
此后便有把火车票保存下来的习惯,逐渐攒了厚厚一沓,假期回家、回母校见师友、异地恋情的奔波、说走就走的旅行,一张张火车票把过去这些行动定格,也把时间折叠徒留折痕。一切都在加速,遗忘变得容易,很多事情过去了就像未曾发生过一样,但看到票上的目的地,就能回忆复现。如果为自己建造一座纯真博物馆,我的纯真博物馆里必定有这沓火车票,以此纪念所谓的新人生变成旧生活。
与过去道别
小麦:我曾经最期待提前一周和妈一起去火车站领火车票,要拿身份证,还要躲进一个带帘子的小隔间里——十分神秘。那张票会成为我下周的谈资和每个课间十分钟的幻想。之后的一周里,我翻来覆去地把玩,直到带着它上火车,或许因为这是一张挺贵的票,所以被妈妈好好地收在钱夹里,“旅行当天再给你”,于是又成了一种盼望。我很久不出远门了,那张硬硬的正面蓝色背面黑色的火车票原来就要与我道别。原来我的童年就要与我道别。
那些年的10月1日车票。读者“ 姚佳悦Moon” 供图
姚佳悦Moon:纸质火车票退出后遗憾的是可能再也见不到特定日子车票上的标语——“致敬改革开放40年”“祝福祖国”。
两辆绿皮火车将出站。读者“贺六浑欢”供图
贺六浑欢:记得小学的时候还没有12306,那个时候过年回家都是在代售点买的红票,泰州到沈阳北,T158次。这些红票搬过一次家后都找不到了,和红色车票一起的记忆是白色的车厢和站台上沟帮子烧鸡的叫卖声。后来是蓝票或者叫报销凭证,上大学去每个地方都喜欢给打出来收藏,一直到听说要取消了才拿出来看,发现好多都已经褪色了。昨天特地去打了一张30号出去玩的票,也是给自己打的最后一张票。无论是丢失的红票还是褪色的蓝票,都是自己青少年一段难忘的回忆。
留在照片里的车票。读者“ 信子”供图
信子:那些年我们往返的青春都有迹可循,未来的日子也因稚嫩而丰盈。
慢半拍:上次回老家在抽屉翻出一叠夹得整整齐齐的车票,从最开始的红色车票到后来的高铁蓝色车票,记录了往返南京求学的四年,也记录了一小部分铁路历史。
车票里的相处:家人和陌生人
成为记忆的车票。读者“叶子”供图
叶子:2012年夏天,我终于说服了家里人,同意让我去省外读书。那时候还没有直达的高铁,从浙江到湖南,要坐14小时的绿皮火车。当我从车站买到红色的车票时,内心非常激动,把它小心翼翼地夹在录取通知书里。妈妈说还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一定要陪我去,去报到的那天,她穿上了崭新的衣服,带着家乡的土和自家做的蚕丝被,和我一起坐上这趟漫长的火车之旅。很多细节其实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那时候的绿皮车座椅是垂直的,怎么坐都不舒服,坐我们对面的也是入学新生,妈妈用很不流利的普通话,试图和邻座聊天,但因为语言实在不通而放弃,而我,因为做完阑尾炎手术才一个月,伤口隐隐作痛,这些不舒服已经冲淡了我对远行的热情。但当我进入湖南地界,第一次看到牛时,我激动地拉住妈妈一起看。“大惊小怪,牛我们小时候见多了”,妈妈表现得很不屑,但依旧掩盖不了她对窗外世界的好奇——我和她都没想到,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出远门。
从此,我坐了越来越多的火车,每一张火车票都被我细心地保存下来,可惜,蓝色的高铁票已经开始慢慢褪色。只是有一些记忆不曾褪去。
记得我大二那年国庆,受朋友之邀,去她家邵东玩(湖南省邵阳市下辖县城),因为不想坐大巴,我买了凌晨的换乘。但因为晚点,原本1点的换乘,推迟到了早上6点,我不得不在火车站过夜,火车站只有5个人,四个成年男性和我,还有一位火车站工作人员——她一直站在我不远处,还时不时看我一下。或许是心大,我直接在火车站的椅子上睡下了,等我醒来,我看到工作人员小姐姐在离我更近的地方看着我,见我醒来,她什么也没有说,笑了笑走开。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我这样的行为很危险,而那位小姐姐很有可能是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我。
这是一个每次想起来都让我觉得内心暖暖的故事。
《天下无贼》 ( 2004)剧照。
kaba:下面就是两件有关火车纸质车票、我印象最深的事情。 第一件事发生在我上大学那年,在一次出行时,我爸为了检验我是否能够顺利在大学四年里乘坐火车、高铁往返家和学校,一向事事亲力亲为的他让我独立地去取票机取出纸质车票,我当时很惊讶也很嫌麻烦,因为在已经可以用身份证件乘车的时代,再去取纸质车票,多少有一些没有必要。我没有去取并向爸爸说明了理由,爸爸有些感慨地说,现在确实和过去乘车不一样了。
而另一件事也发生在我的大学时光,那天,我结束了旅游,坐上了回学校的列车,坐在旁边座位的是一个看起来大我几岁的大哥,上车时他还热心地帮我固定车上的小桌板,不久之后,大哥便离开了座位,准备下车,可刚过一会,他面色有些焦急地带着列车员又回到了座位旁边,原来是他的纸质车票遗落座位附近了,在大哥顺利找到车票离开后,前面的乘客疑问道:“用身份证一样可以出站啊。”显然大家已经习惯了没有纸质车票的乘车了。 在看见最近关于纸质车票的新闻前,这两件流水账般的小事差不多已经被遗忘在我的脑海当中了。不过我们也不用为纸质车票的退场感到遗憾,那些关于纸质车票的记忆会永远刻在我们的脑海里。
走进历史中的车票
历史中的车票,沈阳铁路陈列馆。读者“吴眠”2023年10月摄
吴眠:车轮滚滚,滚过岁月,车票方方,载着故事。今后,滚滚车轮还会继续在大地上奔忙,而那张小小的车票却将成为历史。从最初的硬纸卡,到电脑打印,再到电子车票,这看似漫长的迭代,其实也不过几十年。毕竟,岁月比车轮跑得还快。
大约三十年前,一张小小的硬纸卡车票把我从小县城带到市区参加高考加试,两个月后,又一张小小的硬纸卡车票把我带到省城上大学。
自那以后,手中的车票几经迭代,出发地、目的地也在不断变更,车票上却再没有出现过这座县城的名字。曾经有一段时间,喜欢把电脑打印的车票作为书签夹在书里,如今那些车票已不见踪影,那些书也不知流落何方。但那一趟趟旅程,却真实地拓展了我生活的轨迹和空间;那一张张车票,在无形中串起了个人成长的足迹和交通强国建设的步伐。
三十年后,再一次回到这座县城时,老火车站已经列入“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名录。在站前广场上百余字的碑记里,简明扼要地讲述着老火车站的历史。这座老站房,始建于1937年,2018年因高铁建设面临拆除,最终整体平移70米得以保存,平移工程历时近一年,于2020年7月完工。如今,老火车站已经成为古城一景。广场上,还有一张特殊的“车票”:自“过去”始发,途经“现在”,开往“未来”。看着这张车票,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当年车站广播里那标准而柔和的女中音播报……
清华园至沙河车票。读者“马TT”供图
马TT:本科就读于北航,学生时代经常从清华园站出发,去延庆、沙河……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旅行也是从清华园站买的票。后来清华园站关门,最后一天还去送别。再后来清华园站改造成公园开放,我拿着曾经清华园站售出的老车票打卡,留下这张照片,顺便还去了重新开放的老清华园站,拿着当年这里售出的老车票打卡。
远方与乡愁
两个乡愁。读者“小狮子”供图
小狮子:攀枝花到阿克苏的长途火车的两头是我的两个乡愁,在纸质车票的时代尤显厚重。那张蓝底白字的小纸片夹在掌心里,边缘磨出毛刺,随着车厢的摇晃被反复抚摸确认。检票口“咔嗒”一声剪出的缺口,像是为漫长旅途刻下的印记。窗外,风景从西南的热烈缓缓过渡到西北的苍茫;车厢里,方便面的气味与嘈杂的交谈交织。记忆因此变得具体而温暖——在摇晃与停靠之间,旅程被纸质车票承载,也被怀旧封存。
社交媒体历史内容中的车票。读者“温远山”供图
温远山:截图内容是多年前发的一篇微博,时间大概是2017年秋季(时间久远,再加上该账号已注销,具体日期实在无法确认)。彼时,我大学还没毕业。从2015年9月开学起攒下的,家乡到学校所在城市的往返车票,已有一沓。这个厚度(的车票),是两年(的积累)。感慨万千,于是拍下这张照片,发了微博。之后,车票被当作垃圾扔掉。那时我笃定,以后一定还有很多机会去更远的地方,收集更多车票。
八年过去了,我确实去了更多更远的地方,票一张一张,买得越来越多,但一张纸质车票也没有留下,也就无从知晓这八年有多“厚”,无法对比这八年比那两年“厚”多少。
转眼间,车票全面电子化的时代到来。只要有手机在,人们便不必依赖于一张车票带来身份确认的安全感。纸质车票是会褪色的,其作为一个集体记忆的载体即将退出历史舞台。未来,我们的奔赴将全然化作一串串被储存在服务器里的数据,不会褪色。
但我在无法打开手机软件时,像摸着斑驳了的纸质车票一样摸着屏幕,说,“竟过去这么多年了。”
最后,希望火车票全面电子化后,相关部门可以考虑到不同群体之间媒介接近和使用上的差距,制定多种车票购买备用方案,防止电子化成为一部分人出行的阻碍。
《人在囧途》(2010)剧照。
星野:
从日记本夹层/铁饼干盒/旧钱包隔层
打捞那些正在氧化的时间胶囊
当你对焦车票照片的瞬间
快门声实则是给消逝的时代叩响的挽钟
而那些即将被推送的故事
将成为漂浮在数据洪流上的纸质方舟
来自外星的土豆:唉,好像不是一张票没了,而是一个记忆的载体消失了。幻想今后能在列车上增设一个文创宝盒,乘客可以通过它,在旅途中打印自己的乘车纪念卡。
本文系独家原创内容。作者:车票记忆的收藏人 ;征集与整理:罗东;编辑:西西;校对:穆祥桐 。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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