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秋,是一场被雨囚禁了半月的温柔
焦丽苹
济南的雨,是今儿凌晨住的。
一连半个月,窗外的世界总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晕染着潮湿与阴郁;人也被这雨丝困着,心仿佛生了霉,黏腻而滞重。今晨一睁眼,隔着窗帘,竟被明灿灿的太阳光晃了眼。拉开窗帘,迎面扑来的竟是一片无遮无拦的、完整的响晴,叫人猛地一怔,几乎有些不敢置信了。
于是,赶忙收拾利落下楼遛弯,随手拍了些许照片。午饭后,顺手发了个朋友圈,并配文:大济南今天终于睁眼了,真不容易啊!老天爷阴阳八卦地耍懒,梨花带水地哽咽哭泣了半月之久,今儿终于幡然醒悟——再继续这样四六不通地抽泣躺平,秋香姑娘可真就逃之夭夭咧。老同事陈主任留言:“预报明儿晚上接着下,不能高兴太早。”“嗬!我去。”回复完信息,立马收拾一番,走!去大明湖透透气儿。
午后,迎着杲杲秋阳,我闯进了济南的童话世界。
等了半个月,大明湖终于“出浴”了——湖,静静地卧在那里,如一位刚刚出浴的女子。她洗去了半个月的尘嚣与疲惫,通体透着一种清极、静极的韵致。那不是少女的明媚鲜妍,而是一种温婉的、宁馨的成熟风韵,眉宇间含着些许慵懒,又带着新生的洁净,叫人不敢高声,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天,是那种被水洗过的、浅浅的蓝,像一块上好的淡色青玉。几朵白云,是绣在这玉上的团团新棉,松松的,软软的,仿佛风一吹,就要飘散开来,却又恋着这澄澈的秋空,迟迟不肯离去。
湖水呢,便是一枚硕大无朋的蓝宝石了,沉静地吸纳着天光云影,边缘泛着些荧荧的、柔和的亮,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种内敛的、温润的宝光。风过处,吹绉一湖秋水,那宝光便碎成万千跳跃的金鳞,闪闪烁烁的,一直荡到心坎里去。一场秋雨洗了半个月,终于洗出了济南最奢侈的蓝。从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哭了半个月)到湖里掉了块蓝宝石,我叫它“济南蓝”。
湖畔的垂柳,是最知趣的伴舞者。长长的枝条,已染上些许深浅不一的秋黄,却依旧柔软,随风款款地摇,依依地摆,像女子浣洗的长发,又像画家笔下灵动的线条,在空白的粉墙上勾勒出风的形状。湖中的画舫,悠悠地行着,红的栏,黄的檐,倒映在水里,影绰绰的,和真的搅在一起,虚虚实实,如梦似幻。船过处,拖出一条长长的清波,水纹慢慢地漾开,漾开,拍到岸边,化作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潺潺声,是这静谧天地里最温柔的絮语。
目光投向远处,那一片夏日曾无比喧闹的荷塘,如今,荷花早已谢了,肥大的荷叶也收敛了张狂的绿意,边缘泛着赭石色的苍黄,却依旧倔强地挺立着,像一群收起舞裙、默然沉思的舞者。这残荷并不给人凋败之感,反倒有一种繁华落尽见真淳的、雕塑般的静美。生命的荣枯,在这里仿佛不是终结,而是一种姿态的转换。一只䴙䴘,黑缎子般的小精灵,蓦地从荷叶间钻出,划开一道银亮的水痕,旋即又一头扎了下去,只留下一圈圈愈来愈大的涟漪,慢慢散尽。它们的自在,是这片天地里唯一的、不受拘束的活泼。
秋风拂面而来,不带一丝寒意,只有一种爽然的、透彻的清凉,像最上等的丝绸滑过肌肤。游人的笑语,从远处、近处,三三两两地传来,也是清亮的,愉快的,融在这空气里,并不觉得嘈杂,反倒给这静美的画卷添上了几分人间的、温暖的生气。
我站在这水畔,举目四顾,一幅幅的景致,便如宋人的青绿小品,在我眼前不断地铺陈、延展。恍恍然,我像是走进了一个美丽的童话里,又像是跌入了一个宁静的、不愿醒来的梦中。这半个月的秋雨,或许并非只是一种磨难。它像是一场漫长的、耐心的洗礼,将天地万物,连同人的心境,都细细地淘洗了一遍。若非经过那绵长的阴郁,又怎能如此深切地体会这片刻晴光的珍贵与明媚呢?
暮色渐渐四合,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成了淡淡的玫瑰紫,倒映在愈发沉静的湖面上。我转身离去,心头却仿佛被那湖水的蓝、那秋风的爽,轻轻地熨过了一遍,平坦而安适。来时的那点郁结,早已不知所踪了。
所有的阴郁,也许都是为了铺垫这一刻的清澈与欢愉吧。
2025年10月13日夜
作者简介:焦丽苹,笔名流苏。中国散文学会、中国金融作协、中国金融文学艺术社、山东省作协、山东散文学会、济南市作协会员,齐鲁晚报副刊青未了签约作家,山东省“老年阅读推广大使”。出版散文集《走在春天里》《爱情是款化妆品》两部。获一、二届全国金融文学大奖赛、第一、二、四届“青未了”散文大赛、第一、三届青未了金融散文大奖赛、“齐鲁悦龄杯”、"泰山杯"山东老年文学大赛、“今朝杯”征文大赛等多个奖项。作品散见有关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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