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的喧嚣与疲惫，像一件浸透了汗水的厚重外衣，终于在坐上火车座位的那一刻，得以卸下。车辆缓缓启动，车身轻微晃动，身体蜷缩在小小的座位里，我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沉睡。
一缕穿透车窗的阳光，轻柔地落在眼皮上将我唤醒，我睁开眼，望向窗外。
目光所及，是一幅徐徐铺展的漫长画卷。雄浑的长江大桥如一道钢铁彩虹，横跨在浩渺的江面之上。江水滔滔，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金光，大小货轮安详地航行，如同凌波散步。紧接着，是掠过窗户的一大片、一大片葱郁的田野，绿得纯粹，绿得饱满，仿佛能溢出汁水来。
我的思绪，不觉飘回了这场只顾赶路的City-Walk，那是现下流行的“特种兵”旅行。国庆假期的上海外滩，那是真正的汹涌“人潮”，将人淹没在人的海洋里，推着你身不由己地向前挪动。万国建筑博览群，只剩下一片晃动的人头。想拍一张家人的合影，取景框里永远有几张热情而陌生的笑脸。
去动物园，成了一场体能与耐力的考验。我和孩子随着人流挤了半天，最终只是隔着厚厚的玻璃，看了一眼老虎转身离去的一截尾巴。没办法，人太多了，老虎不愿意抛头露面。去逛心心念念的博物馆，本想赴一场与历史的深度约会，结果却成了一次“自助餐”式的文化速食。那些在灯光下闪耀着千年光芒的青铜器、玉器、字画，都成了我们匆匆扫过的一道道“菜品”。只求看过，哪里谈得上细品其间的韵味。
到了南通爬狼山，人潮沿着石阶蜿蜒而上，仿佛一条流动的长龙。我只想着快点登顶，完成这个“任务”，竟连山腰处那座骆宾王的墓，都只是一瞥而过，完全忘了去缅怀这位初唐诗人的坎坷与才情。“赶路”的焦虑，屏蔽了太多本应印在心上的风景。
我们太习惯追赶，习惯效率，以为占有的数量等同于生命的丰盛。世界那么大，为了看到更多的风景，为了朋友圈更丰富的素材，拼命奔向那些声名显赫的目的地。结果，却只在一个又一个的人群里，交换了一下疲惫的眼神。
手机里存满了各地的风景照，朋友圈里展示着丰富的足迹，可真正能沉淀在心底、反复回味的片段，又能有多少？林语堂说，有丰富的心灵，才有悠闲的生活。赶路而不去感受，又怎能体会到世间真正的美好？
火车无声地滑行，像一支从容的画笔，细细密密地将这一路的安静与美好，描摹进我的眼帘。那颗在旅途的匆忙中被拥挤得有些疲惫的心，此刻，正被窗外的美丽画卷缓缓抚平。或许，最顶级的风景，源自内心的安宁。心若从容，一草一木，皆是胜景；心若匆忙，踏遍山河，亦如过客。
赶路是奔赴目标，感受才能滋养生命。夕阳的余晖给车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我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心灵似乎也变得澄澈明亮起来。回家的这段缓慢的归程，竟成了整个假期里，最为丰盈的收获。
俞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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