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吹过经幡,簌簌声里,我忽然觉得,那些缠人的琐事,早被这108级台阶的风,吹得远了。
108级台阶的启示
秋意刚漫过银杏叶的边缘,细碎的黄斑便像落在绿笺上的星子,疏疏朗朗地缀着。我却被琐事缠得心烦,连窗外掠过的风,都裹着几分滞涩的沉。
朋友见我整日眉尖锁着云,忽然开口:“去五台山走一趟?”我几乎没犹豫,转身就把换洗衣物、保温杯塞进她的后备箱——像是溺水时抓住了一根能牵我走出情绪泥潭的线,指节攥得发紧。
五台山之行不过三日,最刻骨的记忆全落在菩萨顶。乘车到山顶,转了一圈站定,导游小李便指着前方的石阶:“咱们得从这儿下去,这是108级台阶,老辈传下的规矩——下去时不能回头。等歇透了,再重新爬上来,这叫‘步步登高’。”
我低头望去,108级台阶顺着山势蜿蜒向下,青灰色的石阶边缘被岁月磨得发亮,缝隙里偶尔嵌着几星青苔,像撒在墨色宣纸上的绿,浅淡却执拗。深吸一口裹着松针气息的山风,凉意顺着喉间往下沉,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向下走,是告别,也是专注。每向下一步,脚掌贴着微凉的石阶,都像在与一个缠人的旧念轻轻告别 ——是没说开的误会里积着的委屈,是堵在心里许久的烦躁,竟都随着脚步的起落,一点点松了劲。“不能回头”的规矩,像一只温柔而坚定的手,逼着我把目光从过去抽离,只盯着脚下的台阶,只感受风拂过耳尖的轻,只听自己踩在石阶上的笃笃声,在山间荡出细碎的回响。
石阶比看起来陡些,我得扶着旁边的栏杆慢慢走,指腹能摸到栏杆上被无数人握出的温软弧度,那是岁月浸出的暖意。心却在这种纯粹的专注里,一点点变得清明——那些原本觉得天大的事,好像也随着这108级台阶的丈量,悄悄轻了些,淡了些。
到山脚时,我终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晨光从山顶斜斜照下来,把108级台阶染成了暖金色,刚才走过的路,竟像铺了层碎阳,亮得晃眼。风裹着松涛声漫过来,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却又透着几分轻快。
歇了没一会儿,小李笑着拍拍我的肩:“该往上爬了。”我转过身,再次面对这108级台阶。刚才下行时没看清的细节,此刻都清晰起来——有的石阶上刻着细小的莲花纹,花瓣边缘虽被磨得模糊,仍能看出早年匠人细细凿出的心意;有的地方凹进去一小块,是无数人脚掌磨出的印记,藏着年月的重量;阳光落在青苔上,竟晕出淡淡的绿光,像撒了把碎翡翠,在灰石上缀着生机。
向上走,是回望,更是顿悟。如果说下行是放下,那上行便是在看清之后的重拾。同样的台阶,从不同的方向看,竟有了完全不同的风景。我忽然懂了,刚才“不能回头”,是为了让我彻底清空心里的杂绪,不被过去的影子绊住;此刻的“步步登高”,是让我带着清醒的目光,重新审视那些曾经困住我的事。
每向上一步,都能看见自己刚才走过的轨迹——原来我已经走了这么远,那些曾经让我困惑焦虑的人和事,就像台阶上的凹痕与青苔,真实存在过,却早已不能阻碍我向前。汗水慢慢浸出额头,风一吹便带着凉意,心里的笃定,却一点点沉了底。
等终于登顶时,我站在台阶顶端,望着对面缠在山腰的云雾,像棉絮似的飘着,忽然恍然大悟:人生的许多困境,或许就藏在这同一处“台阶”上。我们总得先带着勇气向下走,把心里的包袱清空,再带着智慧向上爬,重新看看那些走过的路、遇到的事。唯有这样,才能真正和自己和解,才能算得上是“步步登高”。心里那些没理顺的念头,像被这氛围滤过一遍似的,渐渐变得澄澈——心安从不是求来的,是放下之后,自然生出的清明。
后来我才懂,五台山之行从不是让我逃离生活,而是教我怎么带着清醒过日子。真正的“步步登高”,从来不是爬上多高的山,而是带着山里的那份清明,一步步走向更从容的自己。就像菩萨顶的108级台阶,看似是一段山路,实则是一场与自己的对话,一场藏在秋光里,关于放下与重拾的修行。
风又吹过经幡,簌簌声里,我忽然觉得,那些缠人的琐事,早被这108级台阶的风,吹得远了。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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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冬平,笔名凌霄,供职于大桥镇政府,曾在《扬州日报》《扬州晚报》等报刊发表多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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