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躺着看云

雨山

看云就看云吧，坐着，站着，不行吗？非要躺着看云？

是的。不一样。在我看来，坐着也好，站着也罢，都不是全心全意看云，不是心无旁骛看云，因为你的目光里还有别的。只有躺下了，眼睛里只有云，心里只有云，那才叫看云。

人要时常看看风景的——用风景里的澄澈洗涤目光里的浑浊。乘坐各种交通工具或者徒步，去或远或近的地方，看山，看水，看树，看花，看人，看建筑，看道路……这繁杂其中，看云是最省时省力又最诗意的看风景。

小时候，我躺在房顶上看云。多半是傍晚，夏末秋初，晚风凉爽怡人，拿一卷苇席、一本闲书，顺着晃晃悠悠的木梯爬到房顶，将苇席铺好，平躺在上面，往往是把书当枕头，先看云后看书。那时候我就知道，云在动，没有一朵云是固定不动的。它们动得很慢，不仔细看，或者不找一个参照物，很难发现是否在动；它们动得很快，稍一走神，你就会惊愕地发现一朵云已经走远，而且形状也发生了改变。

我躺在房顶上看云，看云卷云舒，看云来云去，看云用各种新鲜的颜色梳妆打扮，想象着自己就在云端，在飞，在变，无拘无束，无忧无虑，轻飘飘的，慢悠悠的，柔软，和善。不必说如棉絮一般的白云，也不必说如油毡似的灰云，更不必说如黑山一样的乌云，单说那些零零碎碎的，如鱼鳞般散在天空中的碎花云，就很耐看。它们既不是圆形，也不是方形，不是小动物的形象，不是草木的样子，它们就是它们，不规则，没规律，独一无二的形状，独一无二的状态，风可以肆意地推它们，把它们搅得更散，但又能怎样呢？谁又会长久地霸占天空呢？这片云走了，又有一大片云慢慢悠悠、不可阻挡地赶来。你看，那个时候的我，就爱胡思乱想，就爱给云出难题，就爱解读它们的心思。

现在，我在阳台看云。自然也是躺着，躺在躺椅上。云的悠然是谁也学不来的，我也只是效仿到其中一二。花花世界，在人群之中，做到旁若无人，不计较，不羡慕，不攀比，不焦虑，不着急，不生气，不慌张，不恐惧，谈何容易？所以，我时常看云，把自己想象成一朵不在尘世中的云，暂时离开地面，离开沉重，离开束缚，离开不顺心不如意。

村舍，沙坡，草甸，亭台，丛林，山丘，渔舟，湖海，楼厦，小桥……统统与云无关，看着看着云，心渐静，心渐净，会迷迷糊糊，在似睡非睡之间游荡，那便是云看到了我，邀我至高处，天马行空。这大概和李白邀明月时，和李清照误入藕花深处有异曲同工之妙。

人如云，来去无踪，人又难以如云，终究放不下几斤几两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放下？何其难也！世人皆知，苏轼与王安石早年因政见不同，关系紧张。元丰年间，王安石辞去相位，退居金陵半山园。元丰七年秋，苏轼从黄州赴任汝州途中，专程拜访已退隐的王安石。此次相会，双方摒弃政治分歧，放下怨恨和猜忌，共游钟山，遥想当年，两位老者，两位大文豪惺惺相惜，多么令人艳羡的云淡风轻。

好了，我还要再躺会儿，再看会儿云，再想一想，一旦站起身该怎么活好后半生。

作者简介：

郭雪强，常用笔名雨山，郭小郭，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巴蜀文学》出品

主编：笔墨舒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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