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里的鲸鱼：白鹿原上，关中竹海，暖如阳春，幽似江南

黄土里的鲸鱼

城里的朋友忽然想到郊外放风，说想看看鲸鱼沟。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它就七八公里，过了浐河，上坡就到。一听到进竹海，我感到一阵阴冷。架不住她的热情，还是在十点多，来到沟口。

关中平原大平小不平，西安周边就有不少的坡塬。我一直没搞明白塬和原的区别，也许塬大到一定程度，自然就会抖落掉土气。比如白鹿原。它像一条巨龙，从东南方伸了过来。长约三十公里，宽有六七公里，如果没有浐河河谷，真会冲进西安城。

几年前，我陪北京的红老师到白鹿原上采风。西安人都惦着原上的草莓、樱桃和杏子，他却念叨着陈忠实老师的文学之魂。也是从牛角尖村上原，汽车在东站边绕了几个大弯，到了原上，一马平川。他感叹说，原上原来是平原。

初春时节，路上有不少的无主桃花。穿过村子，来到村边一户人家的门口，看到尚塬的门牌。第一次来的我，也有些诧异，老师看着小门小院，用目光问我，你确认就是这里？进入之后，果真是一个四间宽的小院，我心有些凉。老师步子倒快，走到边上，一下子兴奋起来。不远处是连绵的青山，脚底下是氤氲的湖面。我在东城工作生活了这么多年，没想过，白鹿原的腹部还藏着一条深沟大壑，沟里竟然有连绵的水系。我开口就说，下面是鲸鱼沟，有关中最大的竹林。

不久，朋友发来私信说，下面是杨家沟水库。这条大沟里，从东往西，这样的水库有好几个。我有些汗颜，独自悄然去了一趟真正的鲸鱼沟。那天太阳高照，从竹梢间洒下来，暖暖的。竹林里，多年落下的枯叶，蓬松地堆在地上，像竹笋宝宝的棉被。正是万物萌生之时，到处有青葱的小毛笔，急不可耐地想伸向蓝天。林边的春水也像被感染了，发出很大的哗哗声。我在其中流连了好久，感到一阵凉意时，鼻子已塞，疼痛从鼻窦处弥漫开来。那一场风寒，持续了好长时间。

办票进入，门口的师傅提醒我们，刚刚经过雨季，小心滑坡。朋友开着她的小车，像竹鼠一样，在林间蜿蜒快行。

白鹿原上面的水不好排泄，就自找出路。千万年来，从表面的水渠，到不断的深淘，整整向下淘出一百多米，遇到土层下面的石头，才算安生下来。它原本也是浐河的一条分支，上世纪60年代，国家兴修水利，在中间筑了几道大坝。鲸鱼沟水库有五六公里长，游船、野鸭和鹭，在大风吹不到的地方，悠闲地浮在水面。

我们缓坡慢行，来到高处的抱恩寺。小院里空无一人，拾级来到大雄宝殿边上，看到银杏的黄叶挂满枝头，落了一地。围着转了一圈，寻思着，如何把它与黄色的大殿一并装进相框时，院外的那树柿子，闯了进来。熟透了的柿子，像火星一样亮眼，我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却猛然想到，植物的绚烂，总是发生在生命的凋谢之时。不知不觉，放下手机，认真地向它们合掌致敬，包括“白鹿原”上那些为改变旧时代而抗争的先辈。

朋友念叨着竹子，我们回到药师洞前。停车，经过翠园，步入林中。几年过去了，感觉初冬的竹子，与春天的几乎别无二致。淡竹还是万竿直立，还是饱满青绿，脚下的枯叶看着还那么暖和。沿着长长的栈道，走在密密的林中，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探，清幽之中，多了几分欢趣。

过竹里馆，走到用竹子搭建的平台上，竹制子书架上摆放着一长排书，竹桌竹椅空待有缘之人。本想坐下来喝一杯热茶，想起那次的经历，身上有了隐隐的寒意，连忙收紧外衣，匆匆离开。

听到瀑布的轰鸣，我们的脚步自然加快。上游水库里引出来的水流，经过人工的设计，形成三叠瀑。瀑水从十几米高处滑落下来，带着扑面而来的水汽。这个时候，我才认真地抬头四看，就像在黄果树瀑布前一样。不同的是，贵州多山，几乎没有一块平坦地，瀑布只能挂前川。而这里的瀑布，竟然藏在黄土沟里。那周围的这片竹子呢？关中原本不产竹子，楼观台前那片，据说是周朝时为了供应都城，特地引进的。眼前这片洞天里，有不断风化堆积的黄土，有源源不断的流水，还有风寒难侵的温暖。不知什么朝代、因何引进的竹子，早已把这里当作了家，享受着我在我家的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