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牧羊
如果来德国的第一站是杜塞尔多夫（简称“杜塞”），你可能会对这个国家的印象彻底改观。
别的德国城市各有特色，但总体上都“欧洲”感十足：尖顶教堂、老城广场、色彩统一的方正建筑……相比之下，杜塞可以说是“最不德国”的德国城市。
它拥有全德国最密集的亚洲美食圈、最丰富的亚洲文化景观。你可以上午欣赏莱茵河畔的现代艺术装置，中午吃一顿正宗的川菜，下午在“小东京”街区淘买日杂，晚上再去体验一局中文剧本杀，就连中国超市里的大闸蟹都是活的。
△在杜塞，找到好吃的中餐厅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图/小红书截图）
啤酒固然是杜塞最流行的饮料之一，但路上随处可见的还有拎着珍珠奶茶的亚洲留学生；街角餐厅主打的不是德式猪肘，而是川渝麻辣火锅和西北牛肉拉面；小吃店里没那么多炸薯条，而是铜锣烧、糖葫芦和炒酸奶。
△杜塞的糖葫芦和炒酸奶。多少中国留学生就馋这一口？（图/小红书截图）
杜塞尔多夫，一个在旅游指南上冷门到容易被忽略的名字，甚至在欧洲人心中也没有太多存在感，如今却突然在小红书上，凭借丰富的中国元素成为了全球华人的热门目的地。在小红书上，话题词 ，共有近7000万的浏览量和43万的讨论量，高于同属北威州的拥有哥特式大教堂的旅游城市科隆。话题词 的浏览量和讨论量，与德国第一大城市（人口为杜塞6倍）的柏林以及距离更近的国际大都市荷兰阿姆斯特丹几乎持平。
△杜塞尔多夫街景，不同国籍的人们在中国奶茶店前排队。（图/孔紫辉 摄）
这种强烈的反差感，源于其独特的地理与人文基因。几十年来，杜塞尔多夫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不同文化在此交融共生。可以说，在杜塞尔多夫，你遇见的是另一种德国。
德国是德国，杜塞是杜塞——这句流传在“留德华”圈中的调侃，精准捕捉到了这座城市的独特气质。
事实上，如果单单用“严谨”一词来概括整个德国，多少有些偏颇，因为德国不同的区域都有独特的个性。比如南面的慕尼黑人偏保守，东面的柏林人偏奔放，北德汉堡人拥有类似北欧人的内敛，而构成西边的北威州如杜塞尔多夫个性的母题，是文化交融。
△杜塞尔多夫莱茵河畔，许多人在悠闲地散步。（图/图虫创意）
过去杜塞作为德国鲁尔重工业区的中心，吸引了许多来自土耳其、波兰、日本、韩国的劳工。大量外籍劳工、移民的涌入，不但让多元文化在此落地生根，也很快将杜塞人对亚洲文化的包容度提到了全欧洲第一的地位。
现代以来，欧洲十字路口的地理优势，使杜塞尔多夫转变成欧洲物流、会展经济重镇，德国广告、服装及通信业中心城市。驱车从西欧任一大城市出发，基本都能在5小时内抵达杜塞尔多夫。更重要的是，杜塞周边高校林立，如亚琛工业大学、科隆大学等学校，吸引许多国际留学生在附近聚集。
△杜塞尔多夫是北威州首府，与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接壤。（图/网页截图）
作为全德唯一以“村庄”命名的大城市，许多人还会亲切地称呼杜塞为“杜村”。不过，杜塞流动基因里塑造的包容个性，一点都没有影响“小破村”的国际化程度。
热爱奢侈品牌的人将在国王大道找到曾经“种草”的一切。而钱包不够厚的时尚爱好者，只需在人行道上的一家咖啡馆坐下，点一杯拿铁，便能免费看一场街头“时装秀”。
欧洲著名杜塞尔多夫美术学院，每年都吸引许多艺术家前来创作或者办展。但不同于众多美术馆、博物馆的单向展陈，杜塞的展览大多是具互动性、体验性的。
△K21当代艺术博物馆艺术装置，可以收获高空“蜘蛛人”体验。（图/小红书）
比如，K21当代艺术博物馆顶层上空展出的蜘蛛网状的大型艺术体验装置“In Orbit”，可以直接爬上去体验；从街头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进去，就能在地下室看到独立艺术家的小展。
充分的包容度令杜塞尔多夫在每个角落都培养出了浓厚的艺术、自由氛围。街头许多圆柱上，总是站着不同的人物雕塑，有牵手的情侣、正在给火车站拍照的摄影师，雕塑与城市景观巧妙融合，让人会心一笑。
△市中心的河岸旁常年养着绵羊，据说它们的体重有利于加固河堤。（图/图虫创意）
“Live close, feel free.”不仅是杜塞尔多夫的宣传语，更是当地人的生活日常。
虽然旅游热度比不上科隆，但是或许是因为当地人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博览会和外国参展商，哪怕身处不乐意讲英语的德国，当地人都可以轻松用英文与旅行者交流。
没有专门的“唐人街”，但亚洲文化却在更大层面与城市融合：亚洲超市应有尽有，各种中餐厅里都能看到熟练地用筷子的德国人。每年五月的“日本节”，到处都能看见出cos的动漫爱好者，整个城市会化身为巨大的漫展。啤酒馆里，只要手里拿杯Altbier啤酒，谁都可以坐下来聊两句……
△2025杜塞尔多夫Dokomi漫展，二次元浓度极高。（图/小红书@Fina）
既保持着村庄般的自在亲切感，又展现出国际都市的开放胸怀，“冷门”的杜塞，就这样悄悄成为了德国华人的“快乐老家”。
如果你到访过杜塞，或许也会认同杜塞就是亚洲人闯荡德国最好的“新手村”。
别的不说，这里的餐饮版图的半壁江山都由亚洲食物撑起：日式居酒屋与东南亚菜毗邻而居，亚洲超市里的韩国泡菜和中国老干妈各有拥趸。在一众可以用作“武器”的欧洲面包之间，日韩面包店出售的松软面包，一口就让亚洲人有了家的感觉。
△超市营业到晚上10点的含金量，不用我多说了吧？（图/小红书）
从杜塞尔多夫火车站出发，步行10分钟左右就到了杜塞的“⼩东京”。二战后第一代日裔移民在杜塞扎根后的30多年间，这里已经形成一整条囊括日料店、超市、书店、文化中心等日本文化的日本街，甚至成为了杜塞城市名片的一部分。
1993年，北京人老源第一次随家人移民至杜塞尔多夫时，就感受到了当地浓厚的日本文化气息。此后的32年间，老源清晰地感受到中国文化也逐渐在杜塞流行起来了。
△初到杜塞，漫画便是老源找到的与中国的连接点。（图/小红书纪录片《寻找杜塞尔多夫》）
从2004年开始，杜塞便与广州、重庆、沈阳缔结了友好城市关系，杜塞的孔子学院也是第一批在欧洲成立的孔子学院。据德国杜塞尔多夫中国事务中心数据，约630家中资企业在杜塞落户，其中包括华为、小米、OPPO、中信等大型企业。
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来到了杜塞尔多夫，一个稳定而活跃的华人社群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悄然生长。
“以前咱们可以说杜塞有浓厚的日本文化色彩，但现在我更倾向于称之为亚洲文化。”老源说，“最直观的变化就是杜塞中餐厅的数量与日俱增。”
△漫画店里的中国漫画也在不断增加。（图/小红书《寻找杜塞尔多夫》）
虽然城市主体建筑似乎没什么改动，但是从楼宇中“长”出了各种各样的中国符号：杨国福、鹿角巷、小龙坎、小尾羊、刘一手……最多的时候，市中心黄金地段500米内有15家中国火锅店。更别提各种各样的小菜馆、面馆、早餐店，人均价格在全欧洲来说都有竞争力。
众所周知，欧洲的中餐，往往都被调侃为“糊弄老外”的。但杜塞的中餐厅老板从不“惯着”他们，欧洲人不太能接受的脑花、腰片、鸡爪子等等，都能以最正宗的形态被端上桌。对于留德华人来说，杜塞简直就是抚慰中国胃的胜地。
△杜塞火锅店，可以找到鸡爪、毛肚等外国人并不熟悉的食物。（图/小红书@Ausfuhr_摆烂版）
与此同时，杜塞的中国活动浓度总会超乎人们的想象。特别是近两三年来，华人相聚一起过春节不用提，线上线下的相亲交友局也已经十分常见。
大家还会一起打麻将、玩剧本杀。杜塞的中文脱口秀圈子的核心@杜科Tido，还会通过⼩红书来招募观众、发布演出信息。每周一次的开放麦，已经成了留学生或青年华⼈们的“精神堡垒”。
△杜科喜剧的脱口秀演员们。（图/小红书@杜科Tido）
新来杜塞的中国人，甚至不用特意去结交朋友，通过小红书就能迅速融入当地生活。这是5年、10年前的在德华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通过小红书加入种种社交圈之后，身处异国他乡那散不去的乡愁，似乎也淡了一些。
10月27日，小红书上线的纪录片《寻找杜塞尔多夫》，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观察杜塞尔多夫当地华人生活的独特视角。
△从城市漫游者的视角了解杜塞尔多夫。（图/小红书《寻找杜塞尔多夫》）
在伦敦大学亚非学院任教的人文地理学者Carwyn Morris长期研究社交媒体，他认为，国际知名的大都市往往在网络上已经拥有固定标签，人们对它的认知不容易受到社交媒体的影响。但对于像杜塞尔多夫一样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城市来说，社交媒体会对塑造城市形象起到难以替代的作用。
与此同时，中国的社交媒体非常发达，人们往往处于hyperconnected（极度互联）的状态；而一旦到了国外，由于原有的社交圈被切断，可能会陷入突然的hyper-disconnected（极度断联）状态中。
小红书的出现，不但迅速成为了中国人在国外生活、交友的重要工具，也持续塑造着网络世界中杜塞尔多夫的数字身份。
△人们在小红书上的分享，让杜塞成为了“网红城市”。（图/小红书《寻找杜塞尔多夫》）
最开始，许多人是把小红书当搜索引擎用的，从养狗经验，到美食探店，到租房踩坑，无所不包。后来，通过小红书获得生活灵感的留子们开始分享自己“杀面包”的日常，当地华人会强推找到的宝藏家乡菜馆。就连老源有时也是看小红书才知道家附近又开了家什么值得一试的餐厅，而他也开始分享自己的各种探店视频、生活经验。
“我觉得小红书上最重要的永远是自我展示。”老源说。在展现自我的时候分享信息、为其他人提供参考，何乐而不为呢？
单纯的信息传递当然无法直接改变一座城市，但能吸引更多人开始关注这座城市的更多面向。
美食博主杨小麦，在看到小红书上的笔记后感叹“只有杜塞才有真正的中餐”，然后决定将自己的第三家中餐馆开到杜塞；尝试申请杜塞尔多夫美术学院摄影专业的怪素，将作品发到小红书上后，许多人因此专程来杜塞感受艺术氛围，甚至决定到杜塞学习和生活。
△杨小麦将正宗的中餐带到了杜塞尔多夫。（图/小红书《寻找杜塞尔多夫》）
城市因人而改变。一篇篇关于杜塞尔多夫中国元素的笔记逐渐汇聚形成的强大吸引力，正在让杜塞加速走向更多、更新的变化。
年复一年，杜塞尔多夫和它的居民们在不断塑造着它的样貌，而这不是它唯一的样貌。
从查阅攻略的使用者，到发笔记的创作者，当越来越多人在小红书上记录自己与杜塞的故事，杜塞的城市面貌也正在以一种全新的、多元的姿态被书写。
到底是谁在定义一座城市？杜塞尔多夫提供了一个极具启发性的答案。
在过去，定义一座城市的权力，似乎牢牢掌握在少数精英手中，但今天情况正在发生改变。
如今，成千上万的留学生、打工人、餐厅老板、艺术家纷纷拿起手机，以普通人的视角记录下他们眼中最真实、最鲜活、最生动的城市切片。
当这些未经修饰的、充满烟火气的内容，在手机屏幕上被反复观看、点赞、收藏和模仿，并通过小红书广泛传播时，一种新的城市定义权正在诞生。
杜塞尔多夫，不再只是前工业重镇、会展城市或是海涅和艺术学院的杜塞尔多夫，它也成为了火锅、川湘菜、中文脱口秀的杜塞尔多夫。这几种叙事并行不悖，共同构成了一个更立体、更复杂，也更迷人的城市形象。
这座莱茵河畔的德国村庄，或许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在遥远的东方成为一个网络热词。
但这或许正是数字时代里，城市与人之间最迷人的新关系——城市，最终属于那些在其中真实生活、认真记录、自由表达的人。
校对：遇见；排版：Kyla
“你听说过杜塞尔多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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