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途

天和地的衔接处有一片绛红色的云，像是渐渐冷却的火焰。夕阳沉入大地，天和地之间的大门悄然闭合，天和地模糊到了一起，那片尚有余温的地方，好像是世界的尽头。

望眼欲穿，望不到尽头，也望不到最后，思念比时间更漫长，黑暗比光明更长久。落日被黑暗吞噬，最后那一丝焰火熄灭。被太阳最后的余热烫红的天空也褪去颜色，天地苍茫，天涯不是在天边，眼前就是尽头。我常常会觉得我是那个站在世界尽头的人，这里也没有别的，空旷辽阔的无际无边，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暮色。

暮色四合，路在蔓延，它蔓延的速度比暮色更快，比眼光更远。路无休无止地生长，即使在黑夜里，我也不担心无路可走。路匍匐在夜里，路匍匐在脚下。

车子像一匹老马，它熟悉每一条它走过的道路，我觉得更像是它带着我到达每一个目的地。它在路上嘶鸣，风回应它的更大的嘶吼。这些乱哄哄的声音闯进我的耳中，我反而觉得这是一种享受，秋风以它的清凉似水润泽着抚慰着世间万物，万物在这夜幕下以窃窃私语回应它。这些话，我听不清，但它能听清。

这匹老马带我在立交桥上以更宽广的视野涌向这世间，万盏灯火以比万颗星火更璀璨的光芒回应于我。星星哼唱着悦耳的童谣，灯火轻吟着淳朴的诗歌，这些我也听不到，我以此刻自由快活的心情赋予它们浪漫的想象。人在心情好的时候，真的是万物可爱。

第一次在路经过此处时看见这样的情形，震撼也满足。遗憾的是，留不住此景也写不尽此情。可是，谁会没遗憾呢？一直在路上的我，看见过很多风景也错过了很多景色，错过其实也无碍，可以再回头。最怕的就是忽略，忽略，才造就了更多的遗憾。

我想，你一定也有过这样的感受，生活也因此绕了弯。许多的不经意让你走上新的路途，再难回原先的轨迹。

路，哪能一直直下去呢！

立交桥从来都不是一条道到头，它弯弯绕绕给我们作选择。很久以前第一次驾车经过这样复杂的路线时，我是忐忑又焦灼，手脚忙不过来，眼睛也忙不过来，生怕错过又怕选错，所有的岔道比考试时的选择题都复杂，一旦选择错误，势必得兜兜转转，这个时候，眼里也藏不进星星了。

那会儿哪能想到如今不用导航都能游刃有余作出正确的选择，并且还能眼观八方，看彩云，看落日，看人间灯火。老马识途，人更识途，走过的多了，就没有陌路了，也就不怕歧路了。

从高处转个圈驶进了另一条路，眼前的万盏灯火便绕到了身后，也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有些景得经过的恰到好处才能看见，人和人的遇见也是一样也得恰如其时，高速行驶的路上，遇见的所有人都得保持一定的距离，亲昵未必是好事。你追我赶，各行其道，宁可错过，也不能擦肩。擦肩不会缔结缘分，大概会生出气愤。

在路上，有时候就是在追赶时间，心里火急火燎的，总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赶上日落，赶上晚风。时间哪能追得上，不过是和自己较劲儿罢了。因此，意外的不期而遇总会让人气愤，恼别人，也是恼自己。追不上时间，反而又弄丢了时间，黑色笼罩天地，只有夜知道你在气愤。

夜黑风高，这气氛也不错。天凉后，习惯性地打开车窗，这样好像更能走进黑夜。路两旁栽了很多很多的树，此时它们成了一团团暗色的影，连轮廓都模糊不清，它们密密匝匝的出现在眼前又很快消失在身后。夜色里，人和树都是一样，要么比夜色更明，要么比夜色更暗，这样才不至于和夜色混为一谈。

高速的行驶可以搅动风，风也可以摇摆着树，只有夜是不动的。我看不透黑暗有多深，在没有走到天亮之前，夜都是一个深渊。而路则是通过夜桥梁，我在路上走进一个又一个暮色，走出一个又一个夜色。

经过了许多时间，总以为会习惯黑夜。只是夜的深处藏着太多的孤独，它会钻出黑夜，钻进你的心里，孤独感悄然滋生，赶也赶不走。你也许会习惯孤独，可是，你会真心喜欢孤独吗？

"夜色总是让人陶醉，月光洒落分外凄美！"在很久之前听到过这首歌，那时候还不懂，现在懂了。

夜色很深，路还未尽，夜色的尽头又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