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少年的‘西天取经’梦启程

瑞香狼毒

我和次洛小学毕业了，就要到县城去上中学，这让我们充满了兴奋和期待。这是我们第一次去县城，那里有从没见过的大楼，有平展展的柏油马路，马路上有好多好多汽车。据出过远门的阿爸说，县城的中心位置还有红绿灯，红灯停，绿灯行。这些我们都没见过，对我们来说，县城是个充满梦幻、匪夷所思的地方。同时，我们心里也有一些莫名的惆怅和忧伤：就要离开家乡啦，离开父母啦，整整一个学期，四个多月，大概一百六七十天见不到草原，见不到牛羊啦。

小学毕业典礼，教室里做了精心的装饰：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了“毕业典礼”几个大字，中心位置还画上了天安门城楼、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飞翔的鸽群。一片草原从城楼脚下绵延开来，草原上盛开着各种颜色的鲜花。草原与鲜花之间，有黑色的牦牛，白色的羊群，还有一个骑着马儿、穿着藏装的少年在打马奔跑。这混搭的画面，却是那样的和谐美好，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典礼结束，与学校老师告别，同学们都哭了，原本热闹的教室里忽然哭声一片。次洛在班上年龄较大，比大多数同学大一岁，比小的同学大两岁，已经到了变声期，他低沉的哭泣声粗重又嘶哑，像一头牦牛在哞叫。正在哭成一团的同学们不由抬头向他看去，坐在他身边的我，不小心还笑了起来，引得班上其他几个同学也笑了起来。这让次洛很不爽，怒目圆睁，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天山报春

告别了学校和老师，我、次洛还有卓央——她让骑着摩托车来接她的阿爸独自回去了——步行朝着五公里开外的牧村走去。大家都不说话，默默地向前走着。我以为次洛会因为我在教室里为他的哭声发笑而生气，但他并没有。正是草原盛夏最美的季节，草原上的野花姹紫嫣红，路过丹巴大叔家的草场，看到浩荡的甘肃马先蒿把他家的绿色草场整个儿改写成了深红色，临近被我们叫作“大河”的河流时，一片天山报春把河岸染成了粉红色。在伏俟城遗址脚下，一大片瑞香狼毒随风摇曳，让草原有一种动荡不安的感觉。那天，天空蔚蓝，肥胖的白云慵懒地躺在半空中睡意沉沉。一只云雀忽然蹿上天空，把一串华丽多变的啁啾声撒遍整个天地。也许是我们一直没有说话的原因，那声音听上去响亮、嘈杂，甚至有些刺耳。我们不约而同地登上了伏俟城遗址的城墙。伏俟城遗址曾是历史上的古老民族吐谷浑的都城，我给次洛讲过这个民族在这里培育中国著名的良马青海骢的故事。次洛对此很感兴趣，在他的想象里，这里就是孙悟空在天界当弼马温时放马的地方，用他的话来说，我们的家乡就是天堂。

从伏俟城遗址到我们的铁卜加小牧村，也就不到一公里的路程，但那一天，我们没有径直回家，而是在卓央的提议下，向着雪豹山走去。雪豹山，是我们家乡草木最为茂盛，鸟兽最为众多的地方。次洛曾经梦想把这里改造成《唐僧喇嘛传》里的花果山，他因此还把卓央的一只玩具猴偷出来，种在了雪豹山上，希望这里长出一大堆猴子。自从卓央的玩具猴忽然丢失，卓央就怀疑是他哥哥次洛干的，但次洛一直没有承认，这一天，在去往雪豹山的路上，次洛抓住卓央的手，把当时偷玩具猴种玩具猴的前因后果完整地说了一遍，请求卓央原谅他。卓央很激动，紧紧握住次洛的手，说：“我不怪你哥哥，你让我看到了你的执着，也看到了你的想象力，我的玩具猴能帮到你，我特别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