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佳
橘子洲红了,因为火烧云。
在长沙看火烧云,只有八九分钟的黄金时间。火烧云不等人,时间一过,就得等到某月某日某时了。而且,就算到了那时刻,火烧云也不一定会出现。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自不由人。
我第一次知道火烧云,是在橘子洲。
夏天一个傍晚,六点多钟,我应邀到湘江橘子洲对面的码头参加游泳队组织的游泳活动,突然间,水面掀起汹涌澎湃的红光,连在水里划动的手臂,都红得像根胡萝卜。同游的谢老师指着岳麓山上的天空说,那是火烧云,长沙一年难得见到几次。我们纷纷将蛙泳、自由泳等改为仰泳,以便于卧波观看。
也许山的那一边,有人在烧火,把云烧得红旺旺的。有的云像花瓣,洒下片片红。有的云像木炭,飞溅团团红。有的云像线条,写意曼舞红。有的云如龙似马,还有的云,挤挤密密、重重叠叠地交头接耳,把“语言”射向湘江和橘子洲。我的耳朵贴着水面,中流击水时,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沉浮的秘密。
江面辽阔,湘水奔流。此刻的湘江是一张红毯,我们躺在红毯上,顺水滑行。橘子洲上的房屋、树木披上红妆,行人像红色的火苗。橘子洲上的伟人雕像,镀上了一层红。这位引领红色革命的巨人,把天上红色的云,引到大地,燎原成红色的江山。
橘子洲红了,像一个火盆。湘江水也红了,红得像血管。风拂水面,轮船鸣笛,同游的泳友们围绕橘子洲,缓缓地展臂,挽火烧云在水中漫游。火烧云绚烂了长沙城,在它的映照下,橘子洲头,伟人的目光坚定有力。和他的眼神相交,刹那间,我感觉身体炙热,生长出一股力量。
没有一滴湘江水是重复的。它从秦皇汉武流传至今,它从永州蓝山出发,穿行了900多公里,经长沙,洋洋洒洒;入洞庭,浩浩荡荡。湘江是有血性的,只要河床在,它的记忆就会永远积存。在橘子洲,湘江见证了峥嵘岁月,命运的呐喊、奋起的壮志。火烧云打的烙印,是纪念也是唤醒。
这一把火烧云,点亮了橘子洲的厚重和湘江的绵长。忆往昔,屹立于橘子洲的伟人,在这里游泳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现在,沉稳的橘子洲,是湘江蓬勃致远的心脏。在橘子洲游泳,我们的每一次划水起伏,或许打动了某处心扉,揭开了某段历史。
江边有钓鱼的人,一人一竿,眼睛始终不离开水面。和阔大的橘子洲相比,钓鱼人实在渺小,游泳的我们,更是小到成为橘子洲边的一条鱼。来来往往的船,熙熙攘攘的人,可能会影响钓鱼人的收获。好几位行人走过来看情况,钓鱼人一笑,说坐在江边就是一件幸福的事,不必在乎钓了多少鱼。
行人疑惑。钓鱼人说,橘子洲是独一无二的,这里还有杜甫江阁、朱张渡,再多走几步路,就到了岳麓书院,都是有味道的“鱼”,品这些就够了。水里的鱼,算不了什么。
话至此,长沙人的豪气迸发出来。旁边有人大声说,手一挥,就钓到了一首诗。随便走,吹过的风,也许就是少年时的那阵风。江边逐渐热闹起来。吹拉弹唱的,练太极散步的,汇成了人流。橘子洲灯火明亮,像睁大的眼睛。两岸的高楼透着光,给城市带来温暖和烟火。
其实,我们游泳,游的是心境,只要融于水,就会像水一样,自由深邃。只要托于洲 ,就会像土一样宽厚朴实。这场火烧云,醒脑又热身,放大了强烈的提示。
以前的火烧云,也曾滚烫了湘江,烧热过橘子洲。橘子洲和湘江,连着骨头和血液,铸造我们的身躯,注入挺直的灵魂。我们哪怕是去吃碗粉,也要在烟火气中突出这座城市的个性。像火烧云一样,一出场就霸蛮,硬是要铺天盖地红艳艳。这时,又有不少人陆续下水,游向橘子洲。泳友们说,到橘子洲边游泳的人,从未间断,除了渴望遇见火烧云,更多的念想可能是传承、寻找一个足迹,寻求一种精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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