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秋总来得轻软,像双皮奶上那层薄纱似的奶皮,要待晨雾散了才肯露真容。我踩着朝露走进顺峰山时,八八米宽的大牌坊正浸在淡金晨光里,青石上的龙纹沾着细碎的秋露,鳞爪间仿佛还凝着昨夜的雾霭。这被称作“中华第一坊”的雄构,平日里总带着几分庄肃,秋日晨辉却给它镀上了层温润,连斗拱间的雕饰都少了些凌厉,多了些烟火气。
沿牌坊下的石板路前行,道旁的榕树还举着半树浓荫,却已有零星黄叶打着旋儿落下,像时光寄来的信笺。转过弯,青云湖便撞入眼帘。夏日里碧得发稠的湖水,秋日里清透了许多,岸边的水杉开始褪绿染金,倒影浸在湖水里,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几只白鹭贴着水面掠过,翅尖划破倒影,惊起几尾游鱼,湖面便漾开一圈圈细碎的金光,与远处桂畔湖的波光遥相呼应。
湖边的木栈道上,几位老人正慢悠悠地打太极,动作与湖面的涟漪同频。不远处的茶寮飘出陈皮香,混着桂树的甜气漫过来——原来是茶寮外的桂树开了,米粒大的黄花藏在叶间,香气却霸道得很,连空气都变得绵软甘甜。我挑了个临湖的竹椅坐下,点一碗姜撞奶,瓷碗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甜香在舌尖化开时,忽然懂了顺德人常说的“秋润”,原是这般熨帖身心的滋味。
循着桂香往深处走,便望见了青云塔的剪影。这座明代的古塔在秋阳里愈发清瘦,砖缝间的枯草都带着几分风骨。塔下的石阶上,有孩童追着落叶跑,笑声惊飞了塔檐下的灰鸽。一位白发老者正给孩子们讲塔的故事,说当年建这塔,是盼着顺德学子“平步青云”,如今塔在,文脉也在。我望着塔尖掠过的流云,忽然觉得这秋不是凋零,而是沉淀——就像这古塔,历经风雨却愈发沉稳,正如顺德人把日子过成诗的智慧。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五行桥上,麒麟雕刻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桥边的芦苇荡泛着白茫茫的光,风一吹便沙沙作响,像是在和远处的龙舟鼓声应和。几位渔民正划着小艇收网,舱里的鱼虾蹦跳着,溅起的水珠落在湖面,晕开小小的涟漪。这鲜活的画面,让秋的静添了几分动,也让“城央绿肺”的称谓变得具体可感。
暮色四合时,我站在牌坊下回望。夕阳给牌坊的飞檐镀上金边,双湖的波光渐渐淡去,唯有青云塔的轮廓依旧清晰。秋风吹过,带来远处食肆的烧腊香,混着草木的清气,构成独属于顺峰山的秋韵。原来这秋天的顺峰山,藏着的不只是山水景致,更是顺德人对生活的热爱——把牌坊的雄、湖水的柔、古塔的韵,都融进一碗甜香、一声笑语里,让每一个秋日出游的人,都能在自然与人文的交响中,读懂岁月的温润与厚重。朱淳兵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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