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花岛听风记
严春林
我在海花岛旅居,近一个月来都是风平浪静。往日里多是温柔的轻抚,裹挟着咸湿的水汽,捎来阳光与花香。可今日不同,一夜之间,气温从27度的暖煦跌至18度,6到7级的大风如不速之客,猝不及防地席卷了这座海花岛,也搅乱了寻常的生活节奏。
这是我来海花岛后,第一次穿上毛衫与轻薄羽绒服,裹紧衣物走向海边时,便真切感受到了风的威力。
风是肆无忌惮的行者,在沙滩上随意狂奔。刚踏上松软的沙粒,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拉扯着,脚步不由自主地踉跄。瘦小的身形在风中更显单薄,稍不留神就被风带偏了方向,仿佛脚下的路都成了风随意涂改的线条。头发成了风最随性的玩具,时而被梳成利落的左分头,时而被拨向右侧,待迎向风时,便是名副其实的大背头,发丝紧贴额头,连眼睛都被遮蔽。几乎无法睁开,只能眯成一条缝,任风在眼前间穿梭,带着海水的清润,却无半分沙土的粗粝——这风是纯粹的,如绸缎蒙在脸上,虽让呼吸都变得急促,却不会留下刺痛的痕迹。
衣襟早已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拉链若是稍松,风便会钻缝而入,顺着衣摆向上攀爬,仿佛要将衣物整个剥离。我慌忙拉紧拉链,将自己裹得更紧,却仍能感受到风穿透衣物的凉意,这凉意不同于大西北的干冷,带着海洋的湿润,凉得清透,却不刺骨。风穿过高耸入云的楼群时,发出呜呜的怪叫,像是远方的号角,又像是大自然的低语,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间回荡。
岸边的植物,是风最忠实的追随者。椰子树褪去了往日的挺拔,硕大的叶片被风压向同一个方向,腰身弯成温柔的弧线;凤凰木的枝桠在风中剧烈摇晃,羽状复叶如流苏般摆动;黄槿与银海枣并肩俯身,仿佛在向风致敬。最惹人怜的是狐尾椰子树,头顶仅存的两三枝狐尾状枝条,在风中拼命支撑,原来多生的枝条早已被历年的大风“收割”,如今树身还靠着四根钢管固定,生怕狂风将其拦腰折断。南洋杉依旧倔强,龙血树挺着坚硬的枝干,却也难抵风的执拗,叶片顺着风向整齐排列,如被梳过的绿发。
开花的植物们倒多了几分洒脱。三角梅的嫣红花瓣挣脱枝头,在风中左旋右舞,有的贴着地面滑行,有的借着风力高飞,像是一场盛大的花之舞会;鸡蛋花的洁白与鹅黄,在风里轻轻摇曳,落下时如雪花飘零,带着淡淡的清香;夹竹桃的粉嫩花朵簇拥着,在枝头颤颤巍巍,却依旧笑得灿烂,仿佛在迎接大风的洗礼。它们以最恣意的姿态,回应着风的邀约,让萧瑟的风天也多了几分绚烂。
目光投向海面,风的力量更显磅礴。原本平静的海水被搅得波涛汹涌,浪涛一浪高过一浪,如奔腾的骏马,嘶吼着冲向岸边的乱石堆。“啪啪啪”的声响震耳欲聋,白浪翻滚着、堆叠着,真应了“后浪推前浪”的俗语,前浪被拍在礁石上,碎裂成万千玉珠,而后又骤然退回大海,仿佛在高声宣告:“我走了,你们上吧”。风的加持让这惊涛拍岸的图景不断重复,浪花起落间,溅起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让每一次呼吸都满是海洋的咸鲜。
天空早已换了模样,低矮的乌云在风的驱赶下快速飞奔,形态万千。有的如巨轮扬帆,乘风破浪;有的似城堡巍峨,层叠交错;有的像无垠田野,铺展延伸;有的若连绵山丘,起伏跌宕。黑云遮天,狂风四起,天地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蓝的滤镜,却透着一种雄浑的壮阔。路上停放的车辆被风吹得微微摇摆,广告牌在风中丁丁当当作响,偶尔有塑料袋、泡沫板被卷上天空,成了风里转瞬即逝的点缀。可风并非只懂破坏,它掠过草坪,将枯萎的落叶与草渣一扫而空,让绿地更显青翠;它拂过路面,带走尘埃,让整座海花岛变得洁净透亮。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倦了。狂暴的势头慢慢收敛,乌云被一点点吹散,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海面与沙滩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浪涛的嘶吼变成了轻柔的絮语,岸边的植物缓缓挺直腰身,花瓣不再肆意飞舞,而是静静躺在沙滩上,或是依偎在草丛间。我松开紧攥的拳头,头发也渐渐恢复了蓬松,呼吸变得顺畅起来。气温虽未回升,风却已温柔了许多,带着雨后初晴的清新,在鼻尖萦绕。
站在风平浪静的海边,回望这场大风的来去,心中满是感慨。海花岛的风,既有狂暴不羁的野性,又有温柔洁净的本心。它用自己的方式,改写着海花岛的模样,也让我读懂了自然的神奇——风有千姿百态,时而激昂,时而舒缓,正如人生的境遇,有起伏,就有平静。
夕阳西下时,风已化作轻柔的呢喃。我脱下羽绒服,只留一件毛衫,在微凉的风里漫步。沙滩上留下串串脚印,被晚风轻轻抚平;远处的归鸟掠过海面,留下淡淡的剪影。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不仅带来了降温的凉意,更带来了一场视觉与心灵的盛宴。海花岛的风,就这样刻进了我的记忆里,带着咸湿的水汽,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自然的力量,让人在听风、看风、感风中,寻得一份独有的宁静与释然。
(作者简介:严春林,甘肃民勤人。曾在临泽县妇联、计生、卫生、人社等部门供职,现已退休。喜欢写作,在《张掖日报》、《枣林》等刊物发表散文数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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