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狂/文
一村五博士,万壑满书香。
不劳寻高演,深藏济世梁。
之所以在春节期间,特地去一趟高演,完全是因为它的曾用名“大夫山庄”。这个名字听着就很有故事,我想当然的以为山上许是出了官居大夫的显贵,而这显贵人家又在山间鼎建了居所。再不济,那也是山民们的先祖有做到大夫的,村民们为了纪念祖宗,建了有相关建筑物。至于它目前对外用的名字——高演,说实话我一开始还真就没有记住。
上三图,图源淩文、张健武,来源未知,非商用,敬请谅解
约上同学,直奔目的地。自武阳到岔口,右拐进大坑源,过了大孟,右转,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往上开。好家伙,打开导航的时候,一条“贪吃蛇”赫然出现在屏幕上。这便是歙县高山村落的常态,修一条能够直通山巅的公路,是极其困难的,但这些年我所见我家乡大洲源确实新修了不少盘山公路,感谢政府啊。山路一直往上,山势也愈发巉起来,终于到了平缓地,路有了分岔,右转去高山,左转去高演,高山、高演这真真就是小说里一对亲兄弟的名字了。
高演的得名,其实和高山有着莫大的关联。新中国成立后,山上两个村庄高山和演轩汰(正字为土加太)联合成立大队,彼时为了顾及两边群众的情绪,各取一个字,组成了这个大队的名字——高演。由于队部驻地在演轩汰,遂逐渐以高演替代了演轩汰的地名。好巧不巧,这个地名正好与北齐的第三位皇帝重名了。一个高山村落机缘巧合之下,竟然以帝王之名冠以村名,属实是天意。可问题在于,此间缘何得名“演轩”的呢?这个词在徽州地名里绝无仅有,它必然有其含义。可惜我实在无法理解演轩的含义,我只能暗自揣度,这或许是其他词语的演化讹传。
网上有个段子,有人抓捕鲁迅,迅哥儿很淡定的问:你们抓鲁迅跟我周树人有什么关系?这是鲁迅本名和笔名的段子,人是有曾用名的,村落亦如此。高演,我们说了又名演轩汰,而开篇提到的大夫山庄,其实是它另外一个名字大夫庄的讹传。而在演轩汰、大夫庄两个曾用名外,高演还有个名字叫大姑山。人说,叫大夫庄是为了纪念明代官员淩琯,可淩琯虽为沙溪淩氏后裔,却和高演淩氏同祖不同宗。高演淩氏的迁徙路线是洽河—岔口—大孟—高演,往前推确实也是沙溪淩氏后裔。至于村子最初时候的名字“葛藤汰”,现在知晓的人恐怕不多了,这名字就是源自山间多葛藤。
而大姑山的得名,则是地理地貌的缘故了。高演所处的位置,其上有两峰并峙,是为妇人双乳,背后所倚来龙山为妇人头颅。高演村恰在妇人肚脐眼处,整个山峰在对面看过来,那就是一个仙女撒花的形态。正是因为整个大区域如同仙女撒花,才叫了个大姑山。我个人的理解是大姑山叫着叫着,被衍变成了大夫山,而村为庄,所以高演淩氏族人就干脆更名为大夫庄。一来顺应了地名的讹传,二来也确实可以纪念淩氏先祖中的佼佼者,毕竟在世人眼中大夫这一官职,就代表着的是高官,至于是否一定是,纪念淩琯的那就不用深究了。
从大姑山,到大夫庄,再到演轩汰,村名的衍变很明显能看出来,高演淩氏族人中有饱读诗书的文化人。历史上那些在山里耕读传家的人,我们就不去追溯了。当代高演就有:父淩跃胜、子淩峰、儿媳陈婷组成的“一门三博士”;父子俩和村里的淩志新、淩琦、淩旸三人又构成了“一村五博士”。高演的人才辈出是必然的,这里的人尊师重教,以区区四百来人的人口总数,孕育出先后60余位“教书先生”。其中又以历任井潭、周家村学校校长,后来转任安徽省陶行知纪念馆馆长的凌文,以及曾任黄山市教育局教育科学研究院院长的淩顺伙最具代表性。
高演村淩氏,始迁祖是“和”字辈,名为淩社禄,自淩社禄以降,高演淩氏祧字分别为:顺彝伦集大成齐家至道忍饶裒補均同源润泽。淩社禄生四子:祖社、祖武、祖亮、祖学。除三子祖亮早夭外,长子祖社生六子,这一支的谱系以“六家众”命名;次子祖武生五子,谱系“五家”;幼子祖学只生一子,因其排行老四,这一支叫做“四老”。衍脉至今,祖社家的后代已经到了“裒”字辈,十四代人的赓续,按照廿五年一代人推算,也有三百五十载左右。正好符合康雍乾盛世时期人口爆发,歙南村民由山下往山上搬迁的情形。
可能是由于村子位于高山上,宗族祭祀之类的事情得去岔口,很是不便的缘故,淩氏族人在山上修了自己的祠堂——敬义堂。村民们谈到敬义堂的时候,总是会说起“十八个头髻修祠堂”的故事。那说的是,淩氏男子多在外地,家中建祠堂的时候,都是女子负责。这里的十八不见得是实数,是国人的虚指。如今的敬义堂经过修缮,成为村民们休闲娱乐的好去处。我探访的时候,没见到人们围坐打扑克,倒是有长者一起下棋。根据大坑源村书记张健武(高演归属大坑源行政村管辖)介绍,这棋子是村民淩海纯手工制作的。淩海虽然人有残疾,但他不仅能克服身体的残疾,做出各种各样的玩意来,还会变中国传统戏法,看得人一愣一愣的。
高演村人心灵手巧,除了凌海外,另有两位匠人,是真正把自身的手艺做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一个是篾匠淩家达,一根普通的竹子在他手中那就是一件艺术品。市面上的工艺品,淩家达只要看过一次,基本上就能仿造出来。而且他的字也颇有功底,做一对竹刻对联,就是手拿把掐。另一位淩卫华是木匠,木匠分大木、小木,一个粗糙一个精细,淩卫华是两者皆通。他按照传统工艺做的木制家具,在大坑源村的油菜花节期间,甫一亮相,就惊艳了外地游客,纷纷抢购。和篾匠、木匠还能转型制作工艺品不同,曾经在歙县乡村建房中极为重要的石匠,如今才是真的没了用武之地。不过,你大可去高演走一遭,村内那些建筑物,简直就是歙县石匠们最好的作品展。
歙县物产其实很匮乏,尤其是高山之上的村落,大多数情况下只能是地里刨食,重点苞芦、番芋之类的聊以果腹,唯一能有经济价值的,莫过于茶叶了,高演亦是如此。不过高演人做事很是讲究,他们会把红泥地、沙地的茶叶分开来做,让不同口味的客户选用不同的茶叶。高演的前辈中,在杭州、上海等地经营茶叶的不在少数。因了茶叶的缘故,高演还有一位宝岛台湾远嫁而来的台胞。那是解放前,高演人淩金山瞅准商机前往台湾售茶。抵台后,邂逅了医生张月汝。两个年轻人,很快就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于是张月汝就随淩金山来了皖南的深山。那之后淩金山英年早逝,张月汝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张月汝本身医术高超,村里很多孩子都是她接生的。又擅长骑自行车,在安徽省全省运动会中表现抢眼。这真是一个奇女子!
高演的故事藏在一块块匠人打磨过的石头里,藏在一扇扇紧闭的古门里,也藏在一个个高演人的脑海里。对于我这样一个外村人,能去一趟高演就是不容易的事情了。而对于更多的高演村人而言,他们什么时候拿出笔来,兴之所起写下的高演的故事,那是最为动人的。大家有机会,可以在油菜花开的时候,走一次高演,定然也会有你自己的故事产生的。感谢为本文写作提供无私帮助的淩文、吴小朋、张健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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