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桂兰，今年68岁，退休那年刚满60，抱着“再不玩就走不动了”的念头，背着双肩包就踏上了旅途。这一走就是5年，护照上盖满了戳，手机相册存了几万张照片，可现在坐在自家阳台的藤椅上，晒着太阳翻那些照片，却突然觉得：这5年的旅行，好像真没多大意思。
退休前我是中学语文老师，一辈子围着讲台和学生转，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教案本上写写画画，连远门都没出过几次。老伴走得早，儿子在外地工作，我一个人守着老房子，退休第一天就慌了神——不用早起备课，不用批改作业，日子空得像被掏走了芯的玉米棒。
那年同学聚会上，老班长王建国拍着胸脯说：“咱们都这岁数了，该为自己活了！我计划好了，先去云南，再走新疆，把年轻时没玩过的地方全补上！”他这话像颗火星子，点着了我心里那堆早就闷着的柴火。回家我就翻出存折，取了5万块钱，报了个云南十日游的团。
第一次坐飞机，我紧张得手心冒汗，邻座的小姑娘笑着帮我调座椅靠背，说：“阿姨，您这是第一次出门旅游吧？”我点点头，脸都红了。到了昆明，导游带着我们走马观花，石林里人挤人，我被推着往前走，根本看不清石头到底像什么；大理古城里全是卖银饰和鲜花饼的小店，吆喝声吵得人头疼；丽江古城的酒吧街灯火通明，年轻人搂着唱歌，我站在街口，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乡人。
最遭罪的是赶行程。每天早上六点就得起床，早餐是冰冷的馒头咸菜，然后坐四五个小时的大巴，下车拍几张照片，又匆匆赶往下一个景点。有天在香格里拉，海拔高，我头晕得厉害，想在酒店休息，导游却劝我：“阿姨，来都来了，不去普达措可惜了！”我硬着头皮上了车，结果在湖边差点晕倒，还是同团的老张叔扶了我一把，塞给我半瓶氧气。
那趟旅行回来，我累得在家躺了三天，儿子打电话问我玩得怎么样，我强撑着说：“挺好的，风景特别美。”挂了电话，我看着相册里那些笑僵了的照片，突然有点迷茫：这就是我盼了一辈子的旅行吗？
可那时候的我，被“退休就该去旅行”的念头绑着，觉得是自己没经验，报了个不好的团。第二年，我又报了个“夕阳红精品小团”，去了新疆。这趟行程宽松些，可麻烦事也不少。
在喀纳斯湖边，我想拍张倒影，刚蹲下来，手机就从口袋里滑了出去，“扑通”一声掉进湖里。我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同行的李阿姨拉着我说：“别慌，我儿子说过，手机掉水里要马上关机晾干。”我们找了个小饭馆，老板好心借我们吹风机，可手机还是坏了，里面存的几百张照片全没了。
还有一次在吐鲁番，天气热得像火烤，我穿着短袖，胳膊被晒得通红，晚上又疼又痒，起了一层小疹子。导游说这是日光性皮炎，给了我支药膏，可那疼痒劲儿，折腾了我好几天。更糟的是，我肠胃不好，吃了当地的烤串，拉了两天肚子，只能在酒店喝粥，眼睁睁看着别人去逛葡萄沟。
那时候我还没醒悟，总觉得这些都是小插曲。第三年，我干脆不跟团了，儿子给我买了智能手机，教我用导航和订酒店，我开始了“自由行”。
第一次自由行去成都，我提前做了满满三页笔记，记着哪家火锅好吃，哪个景点值得去。可到了地方才发现，导航说的“步行500米”，对我这个膝盖不好的老人来说，比登天还难。我想坐公交车，可看着复杂的线路图，头晕眼花；想打车，又怕司机绕路。
在宽窄巷子，我被一家卖兔头的小店吸引，刚想买，老板问我要微辣、中辣还是特辣，我随口说“中辣”，结果吃了一口就辣得眼泪直流，胃里像火烧一样。旁边的年轻人看着我笑，我尴尬地低下头，赶紧喝了半瓶矿泉水。
最让我难受的是孤独。在锦里古街，看着成双成对的年轻人手牵手，看着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拍照，我手里的相机举了又放，连个帮我拍张全身照的人都没有。有天晚上，我在酒店附近的小饭馆吃饭，点了一份鱼香肉丝，看着邻桌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突然就哭了——要是老伴还在，要是儿子能陪我来，该多好啊。
这五年，我走遍了全国34个省、市、自治区，爬过泰山，上过黄山，看过三亚的海，赏过哈尔滨的冰雕。可越走，心里越空。
去年在张家界，我跟着人群爬天门山，台阶又陡又窄，我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往上挪，腿抖得像筛糠。爬到一半，我实在撑不住了，坐在台阶上喘气，看着身边的年轻人健步如飞，心里满是失落。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的身体早就跟不上我的野心了。
旅行中遇到的那些“美景”，在我眼里越来越模糊。我记不清桂林山水到底有多清秀，记不清张家界的山峰到底有多奇特，只记得爬山时的腿疼，赶车时的匆忙，还有生病时的无助。那些照片，拍的时候觉得新鲜，回来后就再也没翻过；那些纪念品，买的时候觉得珍贵，现在堆在柜子里，落满了灰尘。
今年春天，我从西藏回来，因为高原反应，我在医院住了三天。儿子千里迢迢赶过来，看着我苍白的脸，红着眼眶说：“妈，别再出去跑了，在家好好歇着吧，我陪着你。”
我点点头，这才真正放下了执念。
现在的我，每天早上起来去公园打太极，和老姐妹们聊聊天；上午在家看看书，写写字，有时候还会教邻居家的小孩写毛笔字；下午坐在阳台晒太阳，织织毛衣，或者给儿子打个电话，问问他的近况。
前几天，老班长王建国给我打电话，说他准备去欧洲，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笑着拒绝了：“不了，我在家待着挺好的。”
他愣了一下，说：“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旅游吗？”
我叹了口气，说：“以前觉得旅行是享福，现在才明白，对我们老年人来说，真正的幸福不是去远方看风景，而是舒舒服服地待在熟悉的地方，身边有牵挂的人，心里有踏实的感觉。”
那些年的旅行，就像一场热闹的梦，梦醒了，才发现最珍贵的东西，一直都在身边。旅行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现在的我——我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也不需要用那些照片和纪念品来证明自己的人生有多精彩。
现在的我，每天都过得很踏实，很安心。这种平淡的日子，比任何远方的风景都更让我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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