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小华山寺：光影交织的信仰图景
作者：王军旗
一、月井奇观：光与影的千年对话
半山腰的土墙之上，小华山寺的窑洞群如巨兽脊背般起伏。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口被称作"月亮井"的深潭。井口青石砌就，边缘被麻绳磨出深浅不一的沟痕。当正午阳光穿透云层，井口上方悬着的铜镜便将光线折射向井底，在幽深的水面投下粼粼光斑。吊水时，水桶搅动水面，那些光斑便如碎银般跳跃，恍惚间竟似月华倾泻。
瓜坡小华山寺“月亮井” 宋朝峰摄
这口井的构造藏着先民的智慧。井台上方三尺处，悬着一面直径二尺的铜镜，镜面微凹，能将阳光聚焦成束。距井口五步远的山墙，嵌着另一面小镜，正对正午太阳。当阳光与小镜成四十五度角时，光束便经铜镜折射直射井底。这般精妙设计，恰似《天工开物》中记载的"阳燧取火"之术，只是将取火改成了"取月"。
二、本德僧人：黄土高原上的苦行僧
腊月里，一个背着蓝布包袱的僧人敲开了山门。他身形佝偻如弯弓，布鞋上沾着黄河岸边的红泥，这便是从河南云游而来的本德和尚。他带来的两件宝物：一尊鎏金佛像，经卷用油纸裹得严实。佛像被供奉在最大的窑洞正中，经卷则锁在木箱里，钥匙贴身挂在脖子上。
小华山寺“药王洞”
本德和尚的日常颇有禅意。清晨，他站在井台边，看农科所的青年们扛着锄头经过，便合十微笑。白日里，他或修补漏雨的窑顶，或清扫落叶铺就的台阶。最有趣的是他与农科所青年的对话："你们研究稻种，可知一粒米中藏三千世界？"青年们笑着摇头，他便从怀中掏出几粒黍米，在石板上排成北斗七星状。
三、农科所：现代文明的山野注脚
窑洞西侧的三间平房，是县农科所的试验站。几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在这里培育"抗倒伏"水稻品种。他们的实验室里，显微镜与算盘并存，试管与账本共处。最有趣的是他们的"晨会"：每天日出，他们便搬着小马扎坐在井台边，讨论着"氮磷钾配比"，而本德和尚就在旁边敲着木鱼念经。
这种奇妙的和谐持续了三年。直到某个秋日，农科所突然撤走，留下满院子的稻穗标本。本德和尚默默清扫着实验室，将那些干枯的稻穗供在佛像前。当晚，他破例喝了半碗米酒，对着月亮喃喃自语："你们寻的是地上的粮，我找的是天上的路。"
早期的小华山寺
四、寺庙新生：信仰的在地化实践
本德和尚开始了他宏大的修缮计划。他先是在南峰建了座砖瓦房，请来洛阳的雕刻师傅塑了尊如来像。佛像落成那日，他特意请来村里最老的木匠，用桃木雕了副对联："东峰日出西峰雨，南岭云开北岭晴"。这十四字，暗合了寺庙四峰的地理特征。
最精妙的是北峰的改造。他在悬崖上凿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穴，内供观音像。洞口用老榆木做成门框，门楣上刻着"慈航普渡"。要进入此洞，需手脚并用攀过三道石坎，恰似人生修行需历经磨难。这般设计，让朝拜者每进一步，便多一分虔诚。
五、文化隐喻：传统与现代的共生
小华山寺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完美诠释了"在地化"的智慧。本德和尚没有照搬名山大寺的形制，而是将华山的地理特征转化为宗教符号：东峰是日出之地，便塑如来主掌光明；西峰日落处，建小亭供人观晚霞；南峰温暖向阳，设大殿聚人气；北峰险峻，造小洞喻修行艰难。
华州小华山寺
这种设计暗合《周易》"观物取象"的思想。当农科所的青年们用科学方法培育稻种时，本德和尚用宗教智慧改造寺庙。二者看似南辕北辙，实则都在寻找与这片土地对话的方式。正如井中月影虽非真月，却寄托着人们对永恒的向往。
六、乡愁载体：游子的精神原乡
如今的小华山寺，已成为游子心中的图腾。每年春节，总有人从远方归来，只为在井台边站一站，听一听那熟悉的吱呀声——那是本德和尚又在打水了。井水依然清冽，倒映着游子们沧桑的面容，也倒映着他们心中那个永远年轻的故乡。
小华山寺牌楼
寺庙的砖瓦会老去，窑洞会坍塌，但井中月影永不消失。它像一面镜子，照见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也照见游子对精神家园的守望。当夕阳为寺庙镀上金边，本德和尚的诵经声与井台边的打水声交织在一起，便谱成了一曲黄土高原上的信仰之歌。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
原文作者：王军旗
图片拍摄：刘焕民
整理编辑：华州文史荟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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