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了解田纳西州阿米什乡的独特窗户

地球是一个奇迹

旅行｜美国

畜棚、筒仓和燕麦田是田纳西乡下的寻常风景，阿米什人就在那儿经营社区农场。｜摄影：SHELL ROYSTER

阿米什人爱甜食，范妮·约德(Fannie Yoder)告诉我。彼时我们身处田纳西州阿米什乡，正在她的熟食店廊道上踱步。她不是在说笑。我们四周，大块乳脂软糖光泽动人，满载软糖的货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肉桂卷转着圈垒成高塔，顶上点缀着厚厚的糖霜；一摞摞甜甜圈和馅饼堆到最远那面墙，正在往外渗着果酱。

“必须得用上好的食材，由家庭手工烹制。”这位73岁的老人快速声明道，纯白的软帽环绕着她的面庞。她透露说：“有一次，我做蛋糕时用了从商店买的蛋糕粉。我6岁的孩子们立刻发现，那不是我的独家烘焙。”她的眼睛在椭圆形金属框架镜下眯了起来，会意一笑。

我来劳伦斯县，是为了拜访埃斯里奇阿米什人社区及周边地带。它位于田纳西州中南部，在首府纳什维尔以南125公里左右。这里生活着大约2200人，是美国南部最大的阿米什人定居地。这儿的家庭大部分归施瓦岑特鲁伯派(Swartzentruber)——全美最传统的阿米什群体之一。自1944年定居这片绵延的田野以来，他们一直过着没有电力、室内管线、汽车或科技的生活，煮饭用火堆，出行靠马拉马车。

田纳西阿米什人是再洗礼派旧基督徒，是美国最传统的一支，他们的生活完全脱离汽车和其他现代科技。｜摄影：SHELL ROYSTER

这些再洗礼派旧基督徒的定居点如今依旧与开阔世界泾渭分明，不过近些年，门扉悄然松动。四轮马车载着游客走过长满树木的乡间小道，哒哒的马蹄停驻阿米什人工坊门口，那木质的外屋让我想起祖父伴随泥土气息的工具间。屋中央，一条长凳码放着待出售的商品。地图指引游客来到小农门店，许多新收的作物、家庭烘焙的吃食、手工皮毛制品和木工件在等待顾客挑选。附近一场阿米什农夫拍卖会吸引了好奇的观众，人们聚上前去，渴望更多了解这个与世隔绝的社区。

范妮与丈夫诺亚2005年在萨莫镇飞地开办的约德家庭农贸市场，是另一处能让游客领略阿米什文化的场所。约德家也是阿米什人，虽然与16千米外的埃斯里奇邻居们相比，要更新潮些。差异体现在他们用拖拉机耕地、用电话维持生意往来，同时经营着连通电力的自建咖啡馆、熟食店和杂货铺。

当烘焙的香味溢满空气，范妮在长及脚踝的绿松石色连衣裙外罩上浆绵围裙、掸平。熟食店柜台后面是间小巧的厨房，三只暖烘烘的烤箱里，发酵面包条不紧不慢地膨胀起来，已经准备好加入匆忙的午餐。顶上做成格栅状的草莓、大黄和蓝莓馅饼正在柜台上冷却，很快就要被端上铺着红白条纹桌布的餐桌，漂亮得好像一张乡村明信片。

除了烘焙，范妮还精通腌渍、发酵和制作罐头，这些保存食物的方法久经考验，代代相传。凭借这些技能，阿米什人能极大程度不依赖超市、加工食品或冷藏技术。“我在菜园里种黄瓜，然后片成薄片，”范妮说，“再倒入醋、糖、盐、莳萝和大蒜做的卤水。放它们腌制两周，再打开罐子，香味已渗入每一部分。我一次轻松就能做30罐。”一辈子从日出忙到日落，造就了她勤劳的理念。

范妮·约德，萨莫镇约德家庭农贸市场的联合创办人。她使用电力，也会打电话谈生意，算是十里八乡最先进的阿米什人。｜摄影：SHELL ROYSTER

萨莫镇的经典户外烧烤上总会有腌菜。腌渍是阿米什社区保存食物的一种传统方法。｜摄影：SHELL ROYSTER

在范妮的推荐下，我咬了一口象棋派，那是一种甜口的主食，它的名称“chess”据说是“芝士”(cheese)或“橱柜”(chest)的变体，后者道出了它的存放位置——不需要冷藏。它的口感介于凝固的蛋奶沙司与海绵蛋糕之间，外面裹着脆脆的黄油酥皮。其甜味细腻醇厚，仿佛能化掉牙齿，却只用到了几种常备食材：糖、鸡蛋、面粉、黄油、香草以及少量酪乳。“那都是早期开拓者们手头能获得的材料。”范妮解释说。

“象棋派肯定是道南方菜，”她补充说，“不过大部分阿米什菜肴渊源更遥远，得追溯回欧洲，大多来自德国。”18世纪，阿米什家族为摆脱宗教迫害，离开德国、瑞士和法国，落足北美寻求自由。

尽管阿米什文化生发于美国的土壤，其烹饪根源仍承袭欧洲传统，无法错认。从约德家庭农贸市场的每一排货架都能看出这一点。“我们喜欢自己的食物有风味，”范妮说，“就像在德国一样，我们会做很多很多甜点、馅饼和蛋糕。”我离开前，她递给我一包肉桂卷，它们带着刚出锅的温度，甜腻而美味——是你从亲爱的祖母那儿出门时会拿到的临别礼物。

乘上四轮马车

毋庸置疑，前往埃斯里奇的路上，我已抵达阿米什乡跳动的心脏。一面黄色的马车警示牌在路旁闪烁，这条路沿高速公路专门开辟，供阿米什人的马车安全通行。我来这儿见欧文·刘易斯(Owen Lewis)，2024年年末，他与妻子乔迪一起创办了阿米什乡四轮马车旅游公司。这对夫妻虽然不是阿米什人，而是“恩格里什人”(English)——阿米什人口中的外来者，但他们就在阿米什社区边上长大，如今经营着环阿米什乡的马拉车旅游项目。

四轮马车的轮毂转动起来，欧文从驾驶座上回过身。“这个社区最开始只有5个家庭，他们从密西西比和俄亥俄来，寻找宜耕的沃土。”他说，当时我们正经过两栋护墙板农舍，那里住着一个几世同堂的家族。家族里的祖父住在靠后那栋房子里，这种屋舍一般称作“祖父房”(dawdy haus)。屋前，一根晾衣绳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上面挂着纯蓝的工作衫、黑长裤和白围裙，按照颜色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我们停在一间锈红色的谷仓旁边，一群小孩子正从井里打水。他们光着脚，这是阿米什人在温暖季节的习惯。“他们只讲宾夕法尼亚德语。”欧文告诉我，那是一种在家说的德语系方言。他补充说，阿米什儿童直到上学后才开始学英语，他们在只有一间教室的学校接受正规教育，通常念到14岁。“你得记住，”欧文想了想说，“和我们不一样，阿米什人没有在尝试攀登阶梯。他们想为自己的家庭奉献，同时过一种简单的生活。”

在我们抵达的下一户阿米什房舍门廊上，我买了一袋花生糖，它看起来像夹了烤坚果的蜂巢块。这不是我们在超市见到的那种迷你版本，而是厚厚一大块，就像一打卡牌。在乘车途中，糖块粘在了我的牙齿上，但那感觉让人心满意足，余味仿佛钟爱曲目的尾音，萦绕不去。

我们的旅途在一条阳光斑驳的小径上迎来最后一个转弯，前往雅各布·金格里奇(Jacob Gingerich)农场，那是一处低调的木棚，既作工坊，也充当店面。雅各布在这儿出售木棺，每一副都经由慎重的手工活打造。他刚从田里回来，手上还握着缰绳，黄瓜、洋葱和甜菜在马车上堆成了小山。

“我种了这么多黄瓜，多到要从耳朵眼冒出来啦！”他大笑道。孩子们也笑作一团。看上去他们是雅各布的8个小孩，其中2个高高坐在马车上，斜戴的宽檐草帽和父亲一个样。“尝一个。”雅各布说，递给我一根几分钟前才从藤上摘下的黄瓜。我咬穿凹凸不平的表皮，品尝那清新爽口的夏日滋味，多希望我也能有块硬皮面包，外加一个可以消磨的午后。

慢线生活

马车出游不是探索阿米什乡的唯一一种方式。当地旅游局最近引入了一套自驾游地图，可以免费下载，也能在大多数小店找到，上面串起了170多户售卖本地产品的阿米什人农场和工坊。我常在人们门前看到它铺展在木质折叠桌上。

路旁的手绘标志也宣传着可以买到的商品，跟随它们，寻路变得尤为轻松。小奶狗、果酱和果冻、棺材、婴儿秋千、擀面状、腌秋葵、小兔子、真皮裤……标志牌读来就像一张生趣无限的疯狂购物清单。我花了几个小时探索这条路线，发掘了芬芳扑鼻的山羊奶皂和曲木编织的手提包，包底还潦草留着制作人的名字和住址。

阿米什农夫拍卖会场面热闹，本地生产者在会上售卖他们最受赞誉的产品，价高者得。｜摄影：SHELL ROYSTER

我的阿米什乡村时光已近尾声，最后一站来到“耕农小子农产品拍卖会”(Plowboy Produce Auction)，这是一系列露天集市，4月—10月每周举办三次。当我把车开进车位，砾石在轮胎下发出碎响，周围，拉着黑色马车的马匹打着响鼻；旁边停着的皮卡车上，装着水果和蔬菜的硬纸板箱就快要堆不下了。阿米什农夫的长髯不停刷过他们的背带，拍卖师站在他们中间，歌唱般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这场拍卖会是苏珊·艾尔斯-凯利(Susan Ayers-Kelley)的愿景。作为一名“恩格里什人”，她曾来到此地，仅仅是为了购买她口中的金标准产品。由于埃斯里奇阿米什人不使用现代科技，规模化扩大产业就成了一项挑战。2006年，苏珊介入进来，在农夫、厨师、批发商之间搭起一座桥梁，现如今，来自15个州的批发商来到这里，抢购阿米什人的作物。

“我到达这里，和阿米什人谈了一个交易：‘你种出来，我就卖出去。’”这位创始人有一口浓厚的南方口音。她真的做到了。今天，耕农小子农产品拍卖会每季流通的商品额有200万美元左右(略低于150万美元)，阿米什人的大量作物最终来到美国南部，摆上了最知名餐馆的白台布。

在一筐桃子(个个有拳头那么大)后面，我见到了当天第二位“雅各布·金格里奇”。他原本是位俄亥俄奶农，搬到埃斯里奇以后，他将自己的农场发展成了一座生产力源泉。“我今天卖出了50箱西红柿和黄瓜。”他耸了耸肩，又补上一句：这表现很基础。当他需要加点工作量，他就赶着五匹马并排去田里。

“这里卖的食品差不多99%都是阿米什人在我们站立处之外14公里的地方种出来的。”与一位农夫聊到中途，苏珊补充说。那位农夫自豪地吹嘘着他的17个孩子，随后发现邻居家有18个。“每一笔交易，买方的来处都令我震惊：夏威夷，欧洲，新西兰。我们有时会接待坐满一整辆巴士的游客。”她感叹道。纳什维尔访客量高涨，也带来了涟漪效应。“此地路途甚近，人们想开车过来，亲眼看看阿米什乡。”

在我自己也踏上返回音乐之城纳什维尔的旅途时，金色的燕麦田慢慢远去，眼前重新出现了高楼大厦。霓虹灯在舞厅外闪烁，廉俭酒吧的音乐震耳欲聋。一群伴郎伴娘踏着酒吧自行车经过，一路欢呼，手里还端着酒杯，粉色牛仔帽一颠一颠。很难相信，不过90分钟车程外，生活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停在了20世纪初。在田纳西州阿米什乡，当地农耕社区已经实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让时间无情的大手平静下来。

旅行建议

“乐游美国”(America As You Like It)旅行公司提供前往田纳西州的7晚空陆联游，人均1355英镑(约12605元)起，包含英国航空公司承运通往纳什维尔的往返航班、7天租车费用、纳什维尔4晚麦斯威尔豪斯千禧酒店(Millennium Maxwell House)和劳伦斯堡贝斯特韦斯特优质酒店(Best Western Plus)住宿，提供床位和早餐。

怎么去

英国航空承运从希思罗机场到纳什维尔的直达航班，亦可选择爱尔兰航空，从英国其他机场出发，在希思罗机场转机。平均航程时间：8小时30分钟。

纳什维尔与埃斯里奇之间没有公交班次，因此，请在纳什维尔国家机场租车，此处也是常见租车公司的总部所在地。

何时去

每年4月—10月为种植季，也是拜访田纳西州阿米什乡的理想季节。农夫们在田间耕作，货摊上的新鲜作物让人目不暇接，耕农小子农产品拍卖会上人声鼎沸。7月和8月，天气最为温暖，最高温约有31℃，湛蓝晴空与慷慨的日照将一直持续到傍晚。

撰文：Zoey Goto

编译：绿酒

校对：钱思琦

版式设计：钱思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