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数据,很多人恐怕很难把“子长”这两个字,和“发展很猛”这几个字放在一起。
在不少人印象里,陕北那一片,就是黄土、高坡、风大、路远,顶多再加一个“革命老区”这层滤镜。可这两年,延安北边这个本来名气不大的小城,一下子从地图的角落里冒了出来,GDP窜到快两百亿,新能源项目一茬接一茬,连高铁都“复兴号”停靠了。
很多人这才开始重新打量:子长,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别看现在叫“子长市”,这个名字其实一点都不“网络新贵”,反而非常有年代感。
两千多年前,秦始皇在这里设县的时候,谁也想不到,这块黄土塬上,后面会接连叠加这么多身份。
它是谢子长的故乡;
是中央红军长征落脚地;
是抗日东征的出发点;
是土地革命后期党中央和中华苏维埃政府所在地;
还被叫过“中国革命红都”“将军县”。
换句话说,这小地方的历史履历,要是写成简历,足够把很多大城市按在地上摩擦。
但光有历史光环,留给老百姓最多的,是课本和纪念馆。要把“红色记忆”“革命圣地”这几个词,实打实变成收入、道路、学校、岗位,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真正托起这座城市的,还是脚下这片黄土地本身。
子长在横山山脉东端,北边挨着山,南边靠着川,海拔930到1562米,一眼望去全是沟沟壑壑。
要说风景,外地人刚来可能不太习惯,觉得“荒”;
可在地质学和能源人眼里,这地方就是标准的“宝藏地”。
清涧河、无定河、延河三大水系在这儿“打照面”,地下则是一层又一层黑油油的矿藏。煤、石油、天然气都不缺,尤其是子长煤——全国罕见的44~45号气煤,特低灰、特低硫、低磷、高挥发、高热值,发电、化工、配煤都抢着要。
对一个资源型地区来说,拥有这样的煤种,就好比别人刚学会摆摊,你一出道就开上了中央厨房。
但资源这东西,用不好是“甜蜜毒药”,用过头就成“断头饭碗”。东北一些地方、内蒙一些旗县就是前车之鉴——曾经靠资源富得流油,转不过弯的时候,企业倒、年轻人跑、城市空壳化。
子长没少看这些例子,所以这几年有点“刻意地清醒”。
2024年,全市GDP做到194.05亿元,对一个二十多万人口的小城市来说,这个体量不算惊天动地,但撑得起一个词:扎实。
煤炭、石油、天然气还是主角,但不再是那种“把资源往外一卖就完事”的粗放玩法,而是喊出了一个有点长、但方向很清楚的思路——
稳油
扩煤
增气
兴电
促转型
简单一点说,就是:
原来的“饭碗”稳住,能挖的挖好,能用的用精,再往后,就不是只靠卖“原料”,而是要多搞发电、多上项目、多拉产业链,让资源吃得久一点、吃得细一点。
风一调个头,子长也跟着调。
风电项目先站了出来,华能在南沟岔上了个200兆瓦的风电场,山梁上整齐的风机一排排竖起来。
以前人提起那片山,多半想到的是羊和土,现在提起,脑子里会顺带闪出一个词:新能源。
你要是把时间往前拨十年,很难想象黄土高原上的小城,会用这样的方式和全国能源版图对话。
但靠资源、靠风机,这城还是不够“活”。
子长真正的变化,是被一辆辆车和一趟趟高铁拖出来的。
曾经,从子长去趟延安,路上颠簸那是常规操作;要去外省,先得摇晃着挤出去。
现在,包西铁路复线从城里穿过去,“复兴号”停在子长站;
子长到延安、子长到清涧两条高速打通,彻底结束“不通高速”的历史;
子长到安塞的高速也被写进了“十四五”国家公路网规划;
全市公路里程超过1240公里,“两横三纵四环”的路网已经成形;
2023年还拿了个“省级四好农村路示范县”。
这些数字听起来很枯燥。
但你要真在这住过,就知道“修路”三个字,几乎是命运级别的事情。
以前种出来的苹果、洋芋,拉出去发愁,运费高,时间长,很多时候“烂在地头不如烂在地里”;
现在走高速、上铁路,货车一装,一天之内就能奔到省外去;
过去年轻人从山沟里往外走,心里顾虑多——“出去一趟得折腾半天”;
现在坐上动车,刷刷手机,一觉醒来就到大城市。
路修通的那一刻起,子长不再只属于自己。
有了路,资源才能真正变现;
有了路,人才能流动,人才才能回流、交流。
这个逻辑,在无数县城重复过一遍,现在轮到子长。
但一座城市要撑得住未来,光有矿、光有路,还是不行。
最关键的,是人。
这方面子长下的功夫,很多人可能不太了解。
2024年,高考本科上线率81.22%。这是什么概念?在很多普通县城,本科率能到一半就要放鞭炮的。
更关键的是,老百姓对教育的满意度,在全陕西排到了第18,延安是第二。这不是说几所学校摆摆样子就能混出来,是实打实的“家长投票”。
子长职业教育中心拿到了“陕西省高水平示范性中职学校”的牌子,还挤进了国家“双优校”名单。
听起来像一串荣誉,其实背后是教学楼里一间间实训室、操场上一届届学生,还有毕业证变成真正技能的过程。
城里还玩起了“名校+”,
和北京海淀教委、北京师范大学、延安中学搞合作,
在外人眼里,可能觉得“有点够得着够不着”,
可对于一个资源型城市来说,这就是硬往自己身上攒“软实力”。
就是想办法让子长的孩子,多一种选择:
不只是下矿井、不只是外出打工,还可以走实验室、进企业、做技术。
城市能不能留住年轻人,有时候就卡在这一点上——你给不了人家未来,人家也留不下过去。
一说到“未来”,子长最拿得出手的名片之一,还是旅游。
钟山石窟、瓦窑堡旧址,这些名字以前只在教科书和旅行社线路上出现。
钟山石窟又叫万佛岩,起始修建于晋太和,一直修到唐宋金明清,一脚跨一千多年。2014年成了国家3A级景区,说实话,这个级别称不上顶流,但在一个资源城市里,这样一处石窟能被好好保护下来,本身就不容易。
瓦窑堡革命旧址更不用说,1935年1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这开过,“瓦窑堡会议”就在那一间屋子里敲下了很多关乎后面格局的大方向。
现在你走进去,墙还是那面墙,桌椅也一样简单,但站在那儿,不少人哪怕没细读过史料,心里都会微微一紧——那种感觉挺难用词儿形容。
城里还有子长革命烈士纪念馆,是全国烈士重点建筑保护单位;
龙虎山、高柏山黄帝文化园,又把这片土地上的黄帝传说与红色记忆串成了一个故事线。
有人说,这种把“黄帝文化”和“红色文化”揉在一起,有点“混搭风”。
可对于游客来说,在同一个地方既能看石窟、看山、看会议旧址,又能上香、听故事,这种“拼盘式体验”,反而更贴合现在人的旅行节奏。
更现实的一面是——
旅游热起来,最先有感觉的,是开农家乐的、开小店的、跑车的、卖特产的。
山地苹果真正走成“品牌”,洋芋被叫成“中国洋芋之乡”,这些标签的背后,都是一段段货真价实的流水。
子长的薯类繁育基地,是西北最大的良繁基地。
你在城里随便找家饭馆点一盘土豆片,可能都来自这条产业链。
以前土豆只是餐桌上的便宜菜,现在成了一条可追溯、可研发、可做深加工的产业。
在中国,类似的故事出现在不少地方——
贵州有个县城靠辣椒翻身,甘肃有乡镇靠马铃薯走上全产业链,
子长走的这条路,说白了就是:用一种看似不起眼的农产品,当成“科技命题”“品牌命题”来做。
这座城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它一直在两头同时发力。
一头,是沉甸甸的资源、厚厚的历史;
另一头,是高铁、风机、苹果、职教、新政策。
看似不搭界的东西,在这摊黄土上被拧在了一块。
有人问:子长算不算“弯道超车”?
从全国视角这话有点夸张;
但从陕北板块它的确走得不算慢,甚至有点抢眼。
你看那些数据:
总面积2405平方公里,常住人口21.47万,
三个街道、八个镇,
从县变市是2019年7月,到现在不过几年时间。
很多地方撤县设市之后,还是老样子,换块牌子而已;
子长这块牌子后面,确实压上了实打实的变化——
从“没有高速”到高速成网,
从“单一能源”到“煤油气+电+新能+农旅”,
从“考学难、就业窄”到“本科率八成、职校进双优”。
这些事单拎出来都算不得惊天动地,
可当它们同时在一个县级市身上发生的时候,整体气质就变了。
有人可能会担心:
资源型城市转型,说得好听,难度其实非常大。
矿还能挖几年?
风电会不会被别的地方比下去?
旅游能不能做成常态,而不是一阵风?
这些问题,子长肯定自己也清楚。
就像那些已经走在前面的城市一样——
山西的某些煤城现在大力发展文旅、搞氢能、搞新材料;
内蒙古的一些旗县,把风光电做成全国样板,却还是在琢磨如何留人、如何补齐服务业。
资源城市的“天花板”多半不是经济本身,而是人——
能留下多少人,
能培养出多少适配新产业的人,
能吸引多少愿意扎根的人。
子长这两年把教育摆在了挺核心的位置,也是在赌这个局。
你要真走进这座城市,可能会发现一种熟悉的矛盾感:
街上既有老式小卖部,也有装修时髦的咖啡馆;
既有人穿着工服从矿区回城,也有背着电脑在共享空间敲键盘的年轻人;
既有人在广场上扭着秧歌,也有孩子站在英语角前大着舌头读外文。
这座城,就是在这样的拉扯中往前走的。
子长的故事,放在今天的中国,有点代表性。
它不靠“科创园一夜崛起”那种神话,也没有“超级工程”那种光环,
它的每一步,都有点“土”,也有点“实”。
有人可能会把它当成一个案例去分析:
资源型城市怎么转型,革命老区怎么发展,县级市如何追赶……
但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
所有的“路径”“模式”“经验”,
最终都落到很具体的几个问题上——
路好不好走,
孩子能不能上好学,
家里种的东西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出去打工的那一个,还愿不愿意回来,
如果回来,有没有事做,有没有房子,有没有盼头。
子长现在,至少给出了一个还算像样的答案。
它不完美,还有很多坑要填,很多短板要补,
可就像有人评价的那样:
在大山深处,有一座城市,
既记得自己从哪儿来,
也在琢磨自己要去哪儿。
至于你怎么看这座城,
是把它当作一个普通的陕北小市,
还是当成一个正在变脸的“黑马”,
可能得等你亲自走一趟,在黄土风里站再做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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