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浸在湿漉漉的春末烟雨里,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我站在祖宅那片细碎蜿蜒、被时光打磨得溜光水滑的鹅卵石天井中,仰头望着灰白的天。这百年前胡家先人起的老屋,木梁础柱间早已沁透了海风湿咸的锈味,摇摇欲坠得像一个搁浅太久、等待被潮水彻底带走的梦。胖子举着个油腻腻的鸡腿在一旁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抱怨:“我说老胡,祖宗传下来的金疙瘩没见着,就这破屋烂墙,地契还在你二大爷名下扯皮不清,风里雨里跑了半个月,图啥啊?”
雨水顺着磨损的瓦当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开一朵朵小水花。屋檐下挂着的藤筐和锈蚀的渔具在穿堂风里吱呀作响,诉说着被遗忘的时光。祖宅里弥漫着旧木头的腐朽气息,混杂着海风带来的咸腥,仿佛一处被历史遗忘的角落。
“落叶归根,胖子,总得有个交代。”我抹了把脸上的水汽,心里那点怅然挥之不去。家族的根脉盘结在这里,淹没在琐碎和荒芜中,手中仅存一张字迹模糊、勾勒着东南沿海几处险恶礁屿的旧海图,上面还有些从未听家中老人提起的古怪符号。这飘渺的线索,如同一根随风摇摆的丝线,牵引着我对这片祖辈埋骨之地的最后一点念想。
Shirley杨轻轻叹了口气,俯身察看墙角那丛被雨水浸得发黑的蕨类,纤细的手指拂过沾满水珠的叶片。“这屋子的确很老了,胡八一。”她抬头望着被雨水浸润得发黑的屋梁,阳光透过天井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摇动的光斑,“但这种沉甸甸的‘老’,不只关乎时间。我总觉得,有东西在下面看着我们。”她指了指脚下凹凸不平、布满霉斑的旧砖地,声音压得很低。她的直觉向来敏锐得可怕,是天生的“导航仪”。
胖子刚想嘟囔两句“疑神疑鬼”,天井东南角那扇常年紧闭、被蛀得千疮百孔的旧厢房木门,忽然被敲得哐哐作响。声音急促得像密雨打在芭蕉叶上,在寂静的老宅里显得格外突兀。
“怪了,谁来这鬼地方?”胖子嘟囔着,一脸警惕地扔了鸡腿骨。
我快步上前,打开门闩。门外并没有人,只有一个落满雨水的沉甸甸木匣,孤零零地搁在湿漉漉的门槛上。匣子乌沉沉的,入手冰凉刺骨,非金非木,表面刻满了极其古老的、眼睛般的螺旋纹路,正是之前在精绝古城、龙岭迷窟等地都见过的“尸蚕”图案。这图案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幽深恐怖的死亡陷阱。匣子一角还沾着邮局的油印戳子,寄件人赫然写着“陈教授”。
“那位陈教授?”Shirley杨的声音透着讶异,“自从昆仑神宫回来,他不是一直在北戴河疗养院静养?怎么忽然寄这东西来?”
昆仑神宫的经历,九死一生,我们身上的红斑诅咒虽已解除,但陈教授年事已高,心神损耗甚巨,一直未曾恢复。寄来此物,必有缘由。
我心头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胖子也凑了过来,盯着那匣子表面的螺旋眼睛纹路,连吞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邪门他妈给邪门开门!这玩意儿……看着就瘆得慌!”
一、蛇母之礁
对着老宅厅堂中央那张唯一还算完好的八仙桌,我们三人围着那冰冷的尸蚕匣子站定。桌上油灯的火苗被窗外钻进来的阴风吹得飘摇不定,在陈旧的雕花窗棂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仿佛蛰伏的鬼影正蠢蠢欲动。胖子把从厨房翻出的半截蜡烛头也点上,一左一右护住那点可怜的光亮,嘴里念念叨叨:“灯在人在,灯灭人散,祖宗保佑……”
Shirley杨神情凝重,用她的匕首小心地撬开了那只乌沉的匣盖。并没有什么机关毒针射出,匣子里静悄悄的,只铺着一层暗红的丝绒衬底,上面赫然躺着一张残缺的、泛着黄褐色的皮革。皮革边缘不齐,像是被利刃蛮横地撕下,中央依稀可见墨线勾画的简陋图案,那弯曲缠绕的线条勾勒出的分明是海图!
“有字!”我眼尖,指着衬布一角几行蝇头小楷。Shirley杨立刻凑近,就着昏黄的烛光辨认:“……匣中图,乃吾于滇南古墓所得,与汝家传海图残片或可相合。此物凶戾,本不欲示人,然近日心神不宁,似有物窥伺,恐大限将至,特寄于汝。若图有异,万勿深究,速焚之!切记!——陈久仁 绝笔。”
“陈教授!”Shirley杨失声道,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字迹潦草,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仓促和惊惶。陈教授竟已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这匣子和残图,竟成了他最后的托付?
我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从贴身衣袋里掏出那张从祖宅翻出的、同样模糊不清的海图残片。两张残片小心翼翼地拼合在一起,边缘的断裂处竟奇迹般地严丝合缝!一张相对完整的海图呈现在我们眼前。图上清晰地标注着福州城的位置,一条粗重的墨线从闽江口蜿蜒而出,直指东南方向一片用狰狞的漩涡状符号标记的海域,旁边用古篆体写着三个令人脊背发凉的小字——“归墟眼”。而在那漩涡符号的中心,则是一个小小的、形如盘踞海蛇的岛屿标记,旁边同样标注着两个古字:“蛇礁”。
“归墟眼?”胖子倒吸一口凉气,“这名字听着就他娘的不吉利!跟无底洞似的!”
“《列子·汤问》有载:‘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Shirley杨语速极快,眼中闪烁着惊异的光芒,“传说那是万水汇聚之处,是世界的尽头,也是海眼所在。古人认为,归墟是连接幽冥的通道,是海之极渊,万物归寂之所。这图上标记的‘蛇礁’,难道就是通向这归墟海眼的门户?”
“门户?”我盯着那盘蛇般的标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陈教授在滇南古墓找到这东西,又特意寄给我,还提到我家传的海图……这绝不是巧合。这‘蛇礁’,恐怕跟我胡家祖上脱不了干系。” 一种宿命般的沉重感压上心头。精绝、龙岭、云南、昆仑……每一次的九死一生,似乎都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牵引。如今,这条线又回到了这东南海疆,回到了我胡家的祖宅。
“去不去?”胖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在恐惧和一种被点燃的冒险欲之间摇摆,“这陈教授刚咽气,就寄来这么个催命符,摆明了是让咱们去填坑啊!可这‘归墟’……听着比昆仑神宫那冰窟窿还邪乎!”
油灯的火苗猛地向上窜了一下,发出“噼啪”的爆响,映得我们三人的脸忽明忽暗。窗外,雨声似乎更急了。
“去。”我斩钉截铁,声音在寂静的老宅里显得格外清晰,“陈教授以命相托,这图又指向我胡家祖地。是债,是命,都得去探个明白。胖子,收拾东西,找船!”
三天后,一艘破旧但还算结实的木质机帆船“福顺号”载着我们三人,在铅灰色的天空和同样铅灰色的海水之间,颠簸着驶离了喧嚣的闽江口。船老大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海狗,姓林,古铜色的脸膛刻满风浪的痕迹,沉默得像块礁石。他瞥了一眼我递过去的海图,目光在那“蛇礁”标记上停留了片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后生仔,那地方……去不得。”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闽腔,“老辈人叫它‘蛇母礁’,是海龙王爷的禁地。早年间有胆大的后生去那里捞海参,船沉了,人……连骨头都没漂回来。都说那礁盘底下,盘着一条成了精的‘蛇母鱼’,专吃活人祭品。”
“蛇母鱼?”Shirley杨追问,“是某种大型海洋生物吗?”
林老大摇摇头,眼神飘向远处灰蒙蒙的海平线:“说不清。有老人见过它浮出水面换气,脊背像小山,黑黢黢的,比最大的船还长,身上长满了海草和藤壶,还有人说……看到过它背上驮着死人骨头堆成的塔。礁盘附近的海域,邪门得很,水流乱,暗礁多,还有吃人的漩涡,我们叫它‘鬼旋涡’。你们……真要寻死?”
“林老大,开船吧,价钱好说。”我递过去厚厚一沓钞票,语气不容置疑。他掂了掂钱,又深深看了我们一眼,尤其是Shirley杨和我身上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装着工兵铲、伞兵刀、绳索、防水手电等家伙),最终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只是用力扳动了舵轮。
船在越来越大的风浪中艰难前行。离开主航道后,海水变得异常诡异,墨绿中泛着一种不祥的深蓝。天空低垂,乌云翻滚,仿佛随时要压下来。四周的海面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漩涡,无声地旋转着,吞噬着经过的一切漂浮物。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带着浓重的腥气,不是海风的清新,而是一种腐烂海藻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味,令人作呕。
“看!前面!”站在船头警戒的胖子突然指着左前方,声音带着惊骇。
透过迷蒙的雨雾,一片巨大的、嶙峋的黑色礁盘如同史前巨兽的脊背,突兀地刺破海面。礁石形状狰狞扭曲,布满了被海水侵蚀的孔洞,远远望去,真如一条盘踞的巨蟒。更令人心惊的是,在礁盘靠近中央的一处凹湾里,竟然密密麻麻地停靠着几十条破旧的小木船!船体大多腐朽不堪,随着海浪起伏,像一片漂浮的坟场。船身上用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发黑的东西涂抹着扭曲的符号,赫然是尸蚕匣子上那种眼睛般的螺旋纹!
“是祭船!”Shirley杨脸色凝重,“用血涂抹的图腾,这是古老的献祭仪式!这些船……都是被献祭给那所谓‘蛇母鱼’的祭品!”
就在这时,林老大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鬼旋涡!来了!抓紧——!”
话音未落,整个船身猛地向右侧倾斜,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拽了一把!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龙骨刮过礁石。透过舷窗,我看到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就在船边急速形成,直径足有十几米,中心幽暗如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吸力!海水发出恐怖的咆哮声,疯狂地旋转着涌入那深渊之口。
“福顺号”像一片落叶,被这狂暴的漩涡边缘死死咬住,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被拖入那无底黑暗!
“弃船!下水!”我当机立断,大吼一声,抓起早已准备好的防水背包和简易氧气瓶(这是我们在福州花大价钱搞到的老式装备,气量有限)。Shirley杨和胖子反应极快,立刻跟着我冲向船舷。
“跳!”我率先跃入冰冷刺骨、疯狂旋转的海水中。巨大的离心力瞬间袭来,身体像被扔进了滚筒。混乱中,我看到林老大绝望地抱着舵轮,被倾斜的船体压向漩涡中心,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便连人带船被那墨黑的巨口吞噬。几艘腐朽的祭船也被卷入,瞬间支离破碎。
冰冷的海水裹挟着巨大的力量撕扯着我的四肢,漩涡的咆哮在耳边如同雷鸣。我奋力挣扎,试图摆脱那致命的吸力,但人力在这自然伟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就在肺部空气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模糊的刹那,一股更庞大、更原始的威压感从漩涡深处猛地爆发!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深不见底的幽暗漩涡中心,两点巨大的、惨绿色的光芒骤然亮起!每一只都如同磨盘大小,冰冷、残忍,毫无生命的情感,只有最纯粹的、掠食者的凶光!紧接着,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黑影,在绿光映衬下缓缓上浮。那黑影的轮廓模糊不清,但仅仅是惊鸿一瞥,就足以让人肝胆俱裂——那是一条无法形容其庞大的鱼形生物,它的脊背如同移动的黑色山岭,布满了层层叠叠、如同巨大鳞片又似岩石的凸起,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海藻森林般飘动的黑色附着物。在它缓缓张开的巨口前方,海水被疯狂地吸入,形成了一个比之前自然漩涡更恐怖、更巨大的水流空洞!
蛇母鱼!林老大口中那盘踞在蛇母礁下的恐怖存在!它竟以这“鬼旋涡”为陷阱,以自身巨口为真正的归墟之眼!
巨大的吸力瞬间增强了数倍!我、Shirley杨和胖子,如同三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那无可抗拒的力量拖拽着,翻滚着,朝着那两点惨绿凶光之间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黑暗深渊,直坠下去!
二、沉船三重棺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仿佛连骨髓都要被冻结。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耳膜剧痛,眼前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那两点来自深渊的惨绿幽光在视野中迅速放大,如同地狱的灯塔。身体被狂暴的水流裹挟着,翻滚、旋转,完全失控,肺里的空气被挤压得一丝不剩,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了喉咙。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腰间猛地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力量!紧接着,身体被一股强劲的水流猛地横向推开!那两点恐怖的绿光似乎被甩到了身后。
“噗!”我的头终于冲破了水面,贪婪地、剧烈地咳嗽着,吸入带着浓重铁锈和腐烂气息的冰冷空气。手电筒在入水时死死攥在手里,此刻下意识地拧亮。昏黄的光柱刺破黑暗,勉强照亮了周围。
我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相对平静、但极其浑浊的水面上。水是诡异的墨绿色,漂浮着大量絮状的、如同腐烂棉絮的杂质。头顶并非天空,而是巨大、湿滑、不断滴落着水珠的岩石穹顶,距离水面很高,手电光几乎照不到顶。四周是同样湿漉漉、布满深色苔藓的岩壁,形成一个巨大的、封闭的地下空间。空气冰冷潮湿,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古墓深处陈腐泥土的气息。
“老胡!杨参谋!”胖子嘶哑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手电光晃动,照见他和Shirley杨也正狼狈地浮在不远的水面上,脸色苍白如纸,大口喘着气。胖子那宝贝的氧气瓶还在背上,但面罩已经歪了,Shirley杨的防水背包也还在。
“都没事吧?”我奋力划水靠过去,声音因为呛水而嘶哑。
“死……死不了!”胖子吐出一口带着腥味的水,“他娘的,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差点真成鱼食了!”
“是蛇母鱼,比想象的更恐怖。”Shirley杨抹去脸上的水,迅速检查着装备,手电光扫过四周岩壁,“这里……是蛇母礁内部?那个漩涡把我们吸进了礁盘底下的空间?”
“恐怕不止是礁盘底下。”我用手电光柱仔细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浑浊的水面异常平静,像一面巨大的墨绿色镜子,倒映着我们微弱的光。但在这平静之下,却隐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水面之下,影影绰绰,似乎有无数巨大的、扭曲的阴影沉睡着。
突然,Shirley杨的手电光定格在侧前方的水面上:“看那里!”
顺着手电光看去,只见浑浊的水面下,赫然露出一个巨大的、倾斜的木质结构!那结构异常粗壮,覆盖着厚厚的淤泥和海生物,但依稀能辨认出巨大的、弧度优美的船体轮廓!更令人震惊的是,在这艘沉船的船体之上,竟然还叠压着另一艘同样巨大、同样古老的沉船残骸!而在这第二层之上,更高处的水面之上,竟然还矗立着第三艘沉船的上半部分!三艘巨船,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如同叠罗汉般,一层压着一层,沉陷在这巨大的地下海穴之中!
“我的老天爷……”胖子张大了嘴,“三……三层楼那么高的沉船?这他娘的是沉船坟场?”
“不是坟场。”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手电光仔细扫过那些巨大船体上暴露出的部分。虽然覆盖着厚厚的附着物,但依然能辨认出一些特征:最底层的船体,木质呈现出深沉的乌黑色,船板厚重得惊人,拼接处是巨大的青铜铆钉,船首隐约可见狰狞的兽首雕刻,风格粗犷古拙,带着浓烈的先秦气息。压在它上面的第二层沉船,木质相对较新(但也只是相对),船体结构更为复杂,能看到一些残破的、类似楼阁的构造,船板上的雕刻纹饰繁复,带着明显的秦汉遗风。而最上面那艘露出水面的部分,桅杆早已折断,但船体相对完整,船板厚实,船身两侧有巨大的、用于排水的孔洞,风格更接近唐宋海船。
“是墓!”Shirley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指向最底层那艘先秦沉船船体侧舷一处被淤泥半掩的地方。那里,赫然刻着一行巨大的、古老的鸟篆铭文!虽然被海水侵蚀得有些模糊,但Shirley杨凭借深厚的古文字功底,艰难地辨认着:
“……闽……君……无……诸……奉……天……命……镇……海……眼……于……归墟……之……门……以……王……子……丹……朱……为……牺……牲……封……镇……于……此……千……秋……万……世……勿……扰……”
“闽君无诸?是战国末年的闽越王无诸!”我心头剧震,“他奉天命,镇压海眼于归墟之门?用他的儿子……丹朱王子作为牺牲品,封镇于此?千秋万世勿扰?”
这沉船,不是意外搁浅的坟场,而是一座精心构筑的、以巨船为棺椁的恐怖水墓!三层沉船,代表着不同时代的封镇?最底层的先秦沉船,就是囚禁那位牺牲王子的棺椁?
“用亲儿子填海眼?”胖子倒吸一口凉气,“这闽越王够狠的!比献王那老粽子还邪性!那……那蛇母鱼是看门的?”
“恐怕不止是看门那么简单。”Shirley杨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这沉船墓的构造,完全违背常理。三艘不同时代的巨船叠压在此,最底层的先秦船沉没后,上面又压了秦汉、唐宋的船?这绝非自然形成。更像是……后来者为了加固或者重新封印,而刻意为之!这海眼,这归墟之门,远比我们想象的危险!”
就在这时,我手中的防水手电筒光线突然急剧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几乎同时,胖子和Shirley杨的手电也相继熄灭!整个巨大的水穴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我们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怎么回事?”胖子惊叫。
“不是电池问题!”Shirley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是强磁场干扰!这里的磁场异常紊乱,所有电子设备都失效了!”
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冰冷浑浊的海水包裹着身体,失去了视觉,听觉和触感被无限放大。水滴从高不可及的岩顶滴落,砸在水面上,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嗒……嗒……”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空气仿佛凝固了,那股混合着铁锈、海腥和古墓陈腐泥土的气息变得更加浓重,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操!真他妈邪门!”胖子低声咒骂着,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在黑暗中摸索,“老胡?杨参谋?你们还在吗?”
“在!”我立刻回应,同时凭着记忆和入水前的方位感,奋力朝胖子的声音方向划水。冰冷的墨绿色海水粘稠得如同油污,每一次划动都异常费力。“别慌,胖子,Shirley杨,靠声音聚拢!检查防水袋里的冷光棒!”
我一边喊,一边迅速摸索着腰间的防水小包。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圆柱体,心中稍定。这是我们在昆仑神宫之后特意准备的装备之一,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极端环境。我用力掰亮一根,幽绿色的、并不明亮的光芒在手中亮起,勉强映亮了周围一小片浑浊的水域,也映出了Shirley杨和胖子同样苍白、带着水珠的脸。
“他娘的,这玩意儿比鬼火强点有限!”胖子也掰亮了一根冷光棒,绿莹莹的光照着他心有余悸的表情,“现在咋办?黑灯瞎火的,连个方向都没有,总不能在这臭水里泡着等那蛇母鱼回来吧?”
Shirley杨借着冷光,迅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绿光所及,只能看到近处墨绿的水面和远处模糊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沉船轮廓。“三层沉船,最底层的先秦船是核心。闽越王以亲子为牺牲封镇海眼,这沉船内部必定有墓室。我们得进去,找到那具‘牺牲’的遗骸,或许才能明白这‘归墟之眼’的真相,甚至找到离开的路。”她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进船?”胖子打了个寒颤,“这船在水底下泡了几千年,里面指不定有什么东西!而且……那王子是被他爹活活献祭的,怨气得多大?”
“没别的选择。”我沉声道,目光落在离我们最近的那艘露出水面的第三层唐宋沉船上。它巨大的船体像一座倾斜的黑色山崖,矗立在水面之上。船身一侧有一个巨大的破洞,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巨力硬生生撕裂的,黑洞洞的入口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从那里进去,一层层往下,总能找到通往最底层的路。小心点,这地方邪性得很。”
我们三人互相照应着,奋力游向那艘唐宋沉船的破洞。靠近了才发现,这破洞边缘的木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黑色,像是被烈火灼烧过,又像是被强酸腐蚀。洞口边缘还挂着一些粗大的、如同海蛇蜕皮般的黑色胶状物,散发着浓烈的腥气。这显然不是自然破损。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我先上。”胖子咬咬牙,把冷光棒咬在嘴里,双手扒住破洞边缘湿滑焦黑的木头,用力一撑,笨拙地爬了上去。我和Shirley杨紧随其后。船体内部倾斜得厉害,踩在腐朽的甲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朽骨之上。冷光棒只能照亮周围几米的范围,到处都是断裂的船板、散落的缆绳和破碎的陶器碎片,覆盖着厚厚的淤泥和不知名的、黏糊糊的黑色菌膜。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烂和死鱼般的恶臭。
“这船……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硬生生撞破的。”Shirley杨蹲下身,用匕首小心地刮开一片甲板上的黑色菌膜,露出下面深深的、仿佛被巨大爪子抓挠过的痕迹。
“别他妈吓唬人!”胖子紧张地握紧了工兵铲,冷光棒在他手里微微发抖。
我们小心翼翼地沿着倾斜的通道向下探索。唐宋沉船内部结构复杂,舱室众多,但大多空空荡荡,只有一些朽烂的家具残骸和散落的铜钱(多是开元通宝),证明着它曾经的用途。这艘船似乎并非用于封镇,更像是后来闯入者,或者……加固封印的“材料”?
穿过一道被淤泥堵住大半的舱门,我们进入了一个相对宽敞的货舱。货舱中央,赫然堆放着一些巨大的木箱!箱子早已朽烂不堪,里面散落出来的东西,在手电光下反射出黯淡的金色光芒!
“金子?!”胖子的眼睛瞬间亮了,呼吸都急促起来,下意识地就要往前冲。
“别动!”我和Shirley杨同时厉喝。我一把拽住胖子的胳膊,Shirley杨的冷光棒迅速扫过那些散落的金器。那是一些造型奇特的器皿和装饰品,风格粗犷,带着浓烈的异域风情,但表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油脂般的黑色污垢,散发出刺鼻的腥气。更诡异的是,在那些金器之间,散落着一些灰白色的、如同巨大鱼鳞片的东西,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小,边缘锋利如刀!
“这不是普通的金器!”Shirley杨声音发紧,“看这些污垢和鳞片!这船……这船可能运送过给那‘蛇母鱼’的祭品!或者……是试图贿赂它的东西!”
胖子被我们一喝,也冷静下来,看着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器和鳞片,咽了口唾沫:“妈的,差点着了道!这鬼地方,连金子都带毒!”
我们绕过这些诡异的祭品堆,在货舱的尽头,发现了一个向下倾斜的、被巨大木板封死的舱口。木板早已腐朽,被我们用工兵铲轻易地撬开了一个缺口。一股更加阴冷、更加陈腐、带着浓重水腥和铁锈味道的气息从下面涌了上来。
缺口下方,是更深沉的黑暗。借着冷光棒微弱的光芒,可以看到下面是一层同样巨大、但更加古老的沉船结构——秦汉沉船的甲板。两艘巨船在这里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挤压、叠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充满朽木和淤泥的缝隙。
“下去!小心!”我率先侧身,艰难地从缺口挤了下去。脚下是厚厚一层滑腻的淤泥,混杂着断裂的船板。Shirley杨和胖子也相继下来。秦汉沉船的甲板保存相对完好,但倾斜得更厉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淤泥和一种奇怪的、如同珊瑚虫骨骼般的白色钙化物。船体结构更加厚重,舱壁上的雕刻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是云雷纹和蟠螭纹,典型的秦汉风格。
我们在这艘沉船中发现了更多人工痕迹。一些巨大的青铜构件被固定在船体关键部位,上面刻满了复杂的符箓和镇压咒文,与我们在滇南献王墓和昆仑神宫见过的某些符文有相似之处,但更加古老、更加原始。这印证了Shirley杨的猜测——这艘船,是后来者为了加固底层的封印而刻意沉入的!
在船体中央一个相对完好的舱室内,我们发现了一具盘坐的枯骨。枯骨身上的衣物早已朽烂,但骨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玉质光泽,显然生前修为不凡。枯骨面前的地板上,用利器深深地刻着一行字迹,虽然被淤泥覆盖了大半,但依稀可辨:
“……唐……贞观……敕……龙虎山……张天师……门下……奉旨……以……镇海……金船……压……妖……氛……然……鸩纹……不灭……海眼……将……开……后……世……勿……入……”
“贞观年间?龙虎山张天师的门人?”我心头剧震,“奉旨用这艘‘镇海金船’来镇压妖氛?但鸩纹不灭,海眼将开?警告后人勿入?”
鸩纹?那是什么?一种诅咒?还是指代某种东西?
“鸩纹……鸩纹……”Shirley杨反复咀嚼着这个词,脸色越来越难看,“鸩鸟是传说中的毒鸟,其羽浸酒可杀人。鸩纹……难道是指一种极其恶毒的、类似诅咒的印记?或者……是某种活物?”
“管他什么纹,这老道都死在这儿了,还警告后人,说明这底下那层更他妈要命!”胖子指着枯骨旁边一个被撬开的、通往更下层的舱口,“这口子像是新撬开的!有人比我们先下去了?”
舱口边缘的木板断裂处,确实比较新鲜,断茬的木质颜色比周围腐朽的部分要浅。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重腥咸和铁锈味道的气息,正从那个黑黢黢的洞口不断涌上来,仿佛下面连接着九幽地狱。
“是林老大?还是……别的什么人?”Shirley杨警惕地看着洞口。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握紧了伞兵刀,冷声道,“是人是鬼,总要见个分晓。都打起精神,最底下那层,就是闽越王埋他儿子的地方了!”
三、鸩灯锁魂
通往底层先秦沉船的洞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那股从下方涌上来的气息,阴冷刺骨,带着浓重的铁锈腥味和一种奇异的、类似陈旧檀香混合着海藻腐败的怪味,直冲鼻腔。冷光棒微弱的光芒在洞口边缘摇曳,如同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会被那浓稠的黑暗吞噬。
“我打头!”胖子虽然心里发毛,但关键时刻从不含糊。他把冷光棒咬得更紧,紧了紧背上的简易氧气瓶(虽然知道气量所剩无几,但聊胜于无),一手握着工兵铲,一手抓住洞口边缘湿滑的朽木,小心翼翼地探身下去。我和Shirley杨紧随其后,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洞口下方并非垂直,而是一个陡峭的、被巨大船体挤压变形形成的斜坡。斜坡上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黑色沥青般的淤泥,滑腻异常,混杂着断裂的船板碎片和某种尖锐的、如同鱼骨般的白色硬物。我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下滑行,冰冷的淤泥沾满了全身,那股怪异的腥甜气味愈发浓烈。
滑行了大约十几米,坡度渐缓。脚下终于踩到了相对坚实的“地面”——那是底层先秦沉船的甲板。但这里的景象,让刚刚落地的我们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心脏都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冷光棒幽绿的光芒,勉强照亮了眼前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我们身处一个极其巨大、空旷的舱室之中。这舱室的高度远超之前两层沉船,仿佛将整艘巨船的内部完全掏空,形成了一个宏大的、如同水下神殿般的空间。舱室的四壁和穹顶,并非木质,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沉如铁的、非金非石的材质,上面布满了巨大而原始的浮雕,描绘着巨浪滔天、海兽横行、以及无数人形生物在海中挣扎沉沦的恐怖场景。浮雕的风格粗犷狰狞,带着浓烈的上古蛮荒气息。
而在舱室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无数粗大青铜锁链构成的“牢笼”!这些锁链每一根都有成年人的手臂粗细,表面布满暗绿色的铜锈,但依然能看出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古老的、如同蝌蚪般的符咒。锁链从四面八方(舱壁、穹顶)延伸出来,如同一条条狰狞的巨蟒,死死地缠绕、捆缚着中央的一个物体。
那是一个人形的物体。
或者说,曾经是一个人。
一具高大的、身披着早已朽烂不堪的、依稀能看出是华丽黑底金纹王袍的骸骨,被那些青铜锁链以一种极其屈辱和痛苦的姿态,死死地贯穿、锁死在半空中!锁链穿透了他的四肢、肋骨、甚至头骨,将他牢牢地钉在虚空。骸骨的头颅低垂着,空洞的眼窝正对着我们进来的方向,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千年的怨恨。
而在这具被锁链贯穿的骸骨周围,舱室冰冷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数十盏造型奇特的灯!
这些灯盏大小不一,材质似玉非玉,似骨非骨,呈现出一种温润又诡异的惨白色。灯盏的造型,赫然是一个个上半身为人形、下半身为鱼尾的鲛人!鲛人灯形态各异,有的双手捧心,有的仰面悲泣,有的面目狰狞,但无一例外,它们的“腹部”都被镂空,里面盛放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液体。这蓝光并不明亮,却异常稳定,幽幽地映照着整个巨大的舱室,将那些冰冷的青铜锁链和中央的骸骨映照得如同鬼域。更诡异的是,每一盏鲛人灯的表面,都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管般凸起的暗红色纹路,在幽蓝光芒下微微搏动,如同活物!那正是“鸩纹”!
幽蓝色的光芒,冰冷的锁链,被贯穿的王族骸骨,漂浮的诡异鲛人灯……构成了一幅令人灵魂战栗的画面。
“丹朱王子……”Shirley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指着骸骨王袍腰间悬挂着的一块残破玉璧,上面用古老的鸟篆刻着一个“朱”字。“真的是他……闽越王无诸的亲子……被自己的父亲,作为牺牲品,用这青铜锁链活活钉死在这里,镇压海眼……”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寒意从心底升起。虎毒尚不食子,这闽越王为了所谓的“天命”,竟残忍至此!
“这些灯……”胖子的声音也变了调,他指着离我们最近的一盏鲛人灯。那灯盏下半身的鱼尾部分,竟然真的覆盖着细密的、闪烁着幽光的鳞片,上半身的人形面容栩栩如生,带着一种凝固的、极致的痛苦表情,仿佛在无声地哀嚎。“这……这灯盏……该不会是用真的鲛人……”
“不是普通的鲛人。”Shirley杨脸色惨白,她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着灯盏上搏动的暗红鸩纹,“鸩鸟是剧毒之鸟。鸩纹……这些灯盏,是用被‘鸩毒’污染、产生异变的鲛人尸体制成的!它们腹中燃烧的,是鲛人的油脂混合了鸩毒!这蓝光……是鸩毒燃烧时特有的‘鸩火’!剧毒无比,而且……这鸩火似乎能禁锢某种东西!”她指向那些鸩纹,“看这些纹路,像不像血管?它们在搏动,在吸收这鸩火的光芒,形成某种……力场?这整个舱室,这青铜锁链阵,加上这些鸩纹鲛人灯,构成了一座巨大的、以活人牺牲为核心、以剧毒鸩火为能源的封镇法阵!目的就是镇压这骸骨下方的东西——归墟海眼!”
她的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哗啦——!”
我们身后,那陡峭的斜坡入口处,突然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而杂乱的划水声和喘息声!
“谁?!”我和胖子猛地转身,工兵铲和伞兵刀瞬间指向声音来源。冷光棒的光芒下,只见两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人影正从淤泥里挣扎着爬起来。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早已破烂的防水服,正是“福顺号”的船老大——林老大!而另一个,则是一个穿着不合身潜水服、脸色苍白、眼神闪烁的年轻人。
“林老大?你没死?”胖子惊愕道。
林老大看到我们,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惧,随即被一种近乎疯狂的贪婪所取代。他死死地盯着舱室中央那具被锁链贯穿的骸骨,尤其是骸骨手指上佩戴着的一枚硕大的、在幽蓝鸩火下闪烁着暗沉金光的戒指!
“金……金子!还有……宝贝!”林老大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沉默和忌惮,仿佛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他旁边的年轻人也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漂浮的鸩纹鲛人灯,眼神迷离,喃喃道:“灯……好漂亮的灯……带出去……”
“别过去!”我厉声喝道,“那里危险!”
但已经晚了。被贪婪冲昏头脑的林老大,根本听不进任何警告。他怪叫一声,猛地推开身边的年轻人,像一头发现猎物的野兽,手脚并用地朝着中央的骸骨扑去!他眼中只有那枚金戒指,完全无视了那些漂浮的、散发着诡异蓝光的鸩纹鲛人灯和冰冷刺骨的锁链。
就在他踏入那些鲛人灯漂浮范围的一刹那!
“嗡——!”
整个舱室仿佛轻轻震动了一下!所有鸩纹鲛人灯表面的暗红色纹路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灯盏腹中幽蓝色的鸩火猛地窜高,光芒大盛!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恶念和剧毒气息的力场瞬间笼罩了林老大!
“呃啊——!”林老大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他扑向骸骨的动作猛地僵住,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剧烈地抽搐起来!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如同蚯蚓般扭动的暗红色纹路——正是鸩纹!这些纹路迅速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冒出青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救……救我……”林老大艰难地转过头,脸上布满了狰狞的鸩纹,眼珠凸起,充满了极度的痛苦和恐惧,向我们伸出颤抖的手。但仅仅几秒钟,他的身体就像被抽干了所有水分,迅速干瘪、碳化,最终“噗通”一声栽倒在冰冷的水里,激起一片浑浊的水花。水面上,只留下一具覆盖着暗红鸩纹的黑色焦尸,和几缕袅袅升起的、带着甜腻腥气的青烟。
那个被推开的年轻人目睹了这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却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向了旁边一盏漂浮的鸩纹鲛人灯!
“小心!”Shirley杨惊呼。
但为时已晚。年轻人的手触碰到了那惨白色的灯盏。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烙上黄油,接触灯盏的手指瞬间冒起青烟!年轻人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鸩纹如同活物般顺着他的手指急速向上蔓延!他疯狂地甩着手臂,试图摆脱那盏灯,但灯盏仿佛粘在了他手上,幽蓝的鸩火甚至顺着他的手臂开始燃烧!
“胖子!刀!”我大吼一声。
胖子反应极快,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动作毫不迟疑。他手中的工兵铲带着风声,精准地挥过!
“咔嚓!”
年轻人的手臂齐肘而断!断臂连同那盏吸附其上的鸩纹鲛人灯一起落入水中。年轻人惨叫着倒在淤泥里,断臂处鲜血狂喷,瞬间染红了一片水域。剧痛和失血让他很快昏死过去。
“快!止血带!”Shirley杨立刻冲过去,从背包里翻出急救包。
我则死死地盯着那具漂浮在鸩火中的断臂和灯盏。只见那断臂在幽蓝的鸩火中迅速碳化,而那灯盏上的鸩纹却仿佛吸饱了鲜血,变得更加鲜红刺目,搏动得也更加有力了!灯腹中的鸩火,似乎也明亮了一丝!
“这些灯……在吸收生命!”我悚然道,“活人靠近,或者触碰,就会被鸩纹侵蚀,成为灯火的燃料!这整个法阵,是活的!它在维持着对海眼的镇压,也在……渴求着新的祭品!”
就在这时,舱室中央,那具被青铜锁链贯穿的骸骨,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它低垂的头颅,仿佛极其缓慢地……向上抬起了一点点!空洞的眼窝,似乎转向了我们所在的方向!
一股阴冷到极致的、带着滔天怨念和悲愤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我们三人的脑海!
“恨……父……恨……天……命……恨……千……秋……镇……压……”
断断续续、充满无尽痛苦和怨毒的意念碎片,直接在我们意识中炸响!是丹朱王子!被囚禁了数千年的怨魂!
与此同时,整个舱室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从骸骨下方的深渊传来,仿佛有巨兽在下方苏醒,猛烈地撞击着牢笼!那些巨大的青铜锁链哗啦啦地疯狂抖动、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锁链上古老的符咒明灭不定!舱室四壁和穹顶那些描绘着海难场景的浮雕,如同活过来一般,巨浪翻腾,海兽嘶吼!固定在船体上的巨大青铜构件表面,符文流转的光芒急速黯淡!
围绕在骸骨周围的鸩纹鲛人灯,更是光芒大盛!幽蓝色的鸩火疯狂跳跃,灯盏上的暗红鸩纹如同燃烧的血管,搏动的频率快到极限,仿佛随时会炸裂!它们疯狂地吸收着空间里的某种能量,试图加强镇压的力量,但显然,下方传来的撞击一次比一次猛烈,整个封镇法阵正在加速崩溃的边缘!
“不好!海眼要开了!”Shirley杨刚给那年轻人扎好止血带,脸色剧变,“鸩火大盛,是法阵被压迫到极限的征兆!王子尸骸的怨气被彻底激发,加上刚才林老大他们的死又冲击了法阵……封印撑不住了!”
“怎么破?!”胖子架起那个昏迷的年轻人,急得满头大汗,“毁掉这些鬼灯?”
“不行!”Shirley杨立刻否决,“鸩灯是法阵能量源,贸然毁掉,阵法瞬间崩溃,海眼立刻洞开!而且一旦接触鸩火,我们都得死!”
“那怎么办?等死吗?”胖子看着四周越来越剧烈的震动和越来越疯狂的鸩火,声音都变了调。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死死锁定在中央那具骸骨上。那怨毒的意念还在冲击着我的脑海,但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极其复杂的……解脱的渴望?还有他腰间那块刻着“朱”字的玉璧……以及他手指上那枚让林老大丧命的金戒指……
“玉璧……戒指……”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开!我猛地看向舱壁那些巨大的浮雕,尤其是其中一幅——描绘着一个头戴王冠的威严身影(闽越王无诸),正亲手将一枚戒指和一块玉璧,交给一个被锁链束缚的年轻王子(丹朱)!而在年轻王子脚下,是翻腾的归墟海眼!
“我明白了!”我失声叫道,“钥匙!那枚戒指和玉璧,不仅是王权的象征,更是这封镇法阵的‘钥匙’!无诸用亲子为牺牲,但并非彻底绝情!他留下了‘钥匙’!丹朱王子的怨念,既是维持封印的力量,也是打开封印、释放他解脱的‘引信’!只有同时取下他身上的戒指和玉璧,才能平息他的怨气,让这鸩火法阵以相对温和的方式停止运转!否则,一旦法阵被海眼强行冲开,不仅我们完蛋,这归墟海眼的力量彻底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取下戒指和玉璧?”胖子看着那具被恐怖鸩火环绕、锁链贯穿的骸骨,脸都绿了,“怎么取?飞过去吗?那鬼火沾上就死!”
“鸩火……鸩火……”Shirley杨眼中光芒急闪,她猛地看向那些漂浮的鲛人灯,“鸩鸟剧毒,但传说其巢穴附近必有解毒之物!这鸩火以异变鲛人尸油为燃料……鲛人……鲛人油本身就有避水驱邪之效!胖子,氧气瓶!快!把里面的压缩空气放出来!不要对着人!”
胖子虽然不明所以,但动作飞快,立刻拧开自己氧气瓶的阀门,一股强劲的气流“嗤嗤”地喷涌而出!
“用气流吹开鸩火!制造一条暂时的通道!”Shirley杨语速飞快,“鸩火是燃烧的气体,高速气流可以短暂地将其吹散!老胡,你动作一定要快!必须在气流中断前拿到东西!我和胖子用冷光棒尽量吸引鸩火能量的注意!”
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赌命的机会!
“好!”我没有任何犹豫,将伞兵刀咬在嘴里,深吸一口气,死死盯住骸骨手指上的戒指和腰间的玉璧。
“胖子,吹!”Shirley杨厉喝。
胖子立刻将喷涌着强劲气流的氧气瓶喷嘴,对准了通往骸骨的方向!
“嗤——!”
白色的气柱如同一条怒龙,猛地冲入那片幽蓝色的鸩火之域!狂暴的气流所过之处,那诡异的、仿佛有生命般的幽蓝火焰,竟然真的被硬生生地吹开、压制,形成了一条狭窄的、扭曲的、暂时没有火焰的“通道”!通道两侧,被吹开的鸩火如同愤怒的蓝色毒蛇,疯狂地扭曲、嘶吼,试图重新合拢!
就是现在!
我如同离弦之箭,将全身的力量和速度爆发到极致,猛地冲进了那条由压缩空气开辟出的、随时可能崩溃的生命通道!冰冷的、带着剧毒气息的鸩火几乎贴着我的身体掠过,皮肤传来阵阵灼痛和麻痹感!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些鸩纹鲛人灯上传来的、充满恶意的“注视”!
三米!两米!一米!
我冲到了那具被锁链贯穿的骸骨面前!骸骨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凝视着我,那股滔天的怨念和悲愤如同实质般冲击着我的灵魂!我甚至听到了他灵魂深处那无声的、撕裂般的呐喊!
“得罪了!”我心中默念,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右手闪电般伸出,抓住骸骨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金戒指,用力一撸!同时,左手探向腰间,抓住那块刻着“朱”字的残破玉璧,猛地一扯!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连接玉璧的腐朽丝绦应声而断!
戒指和玉璧入手冰凉!就在我抓住它们的瞬间,骸骨猛地一震!一股庞大而复杂的意念洪流——包含了数千年的痛苦、怨恨、不甘,以及一丝最终解脱的释然——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入我的脑海!
“呃!”我闷哼一声,头痛欲裂,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
而与此同时,胖子手中的氧气瓶发出了“嘶嘶”的、即将耗尽的哀鸣!气流迅速减弱!两侧被压制的幽蓝鸩火如同被激怒的狂潮,发出无声的咆哮,疯狂地反扑回来!那狭窄的生命通道,眼看就要彻底闭合!
“老胡!快出来!”胖子和Shirley杨的嘶吼声传来。
生死一线!我强忍着脑海中的剧痛和眩晕,猛地转身,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双腿,朝着那即将被幽蓝毒火吞噬的通道出口,亡命一跃!
四、归墟之潮
身体在冰冷浑浊的水面上砸开一片水花,巨大的冲力让我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背后传来“轰”的一声闷响,以及炽热到极致的灼烧感!幽蓝的鸩火如同两条狂暴的毒龙,在我身后不足半米的地方轰然对撞、合拢!灼热的气浪和剧毒的腥风瞬间席卷而来,将我后背的衣服燎焦了一大片,皮肤火辣辣地疼。
“老胡!”Shirley杨和胖子连滚爬爬地冲过来,一把将我拖离那危险的区域。我剧烈地咳嗽着,手里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金戒指和残破的玉璧,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就在我们惊魂未定之时,舱室中央的异变达到了顶点!
失去了戒指和玉璧的骸骨,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它猛地抬起了低垂数千年的头颅!空洞的眼窝中,两点深沉的、如同归墟海眼般幽暗的光芒骤然亮起!那并非实质的光,而是纯粹怨念与解脱意志凝聚成的灵魂之火!
“啊——!!!”
一声无声的、却仿佛直接撕裂了空间和灵魂的尖啸,以骸骨为中心,如同无形的风暴般猛烈爆发!整个巨大的舱室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空间剧烈地扭曲、震荡!那些贯穿骸骨的粗大青铜锁链,在这恐怖的灵魂尖啸中,发出了不堪承受的、濒临断裂的刺耳呻吟!锁链上古老的符咒光芒疯狂闪烁,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最终彻底熄灭!
“轰隆隆隆——!”
骸骨下方的深渊,传来了比之前猛烈十倍、百倍的恐怖撞击声!仿佛整个海底都在崩塌!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毁灭性气息的庞大吸力,从骸骨下方那看不见的深渊中猛然爆发!
哗啦——!
舱室中冰冷浑浊的海水,瞬间被这股力量吸扯,形成一个巨大的、急速旋转的漏斗状漩涡,疯狂地涌入那正在裂开的黑暗深渊!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鸩纹鲛人灯,首当其冲,被漩涡裹挟着,如同被卷入飓风的落叶,打着旋儿,连同它们幽蓝的鸩火,一起被拖向那无底的黑暗!幽蓝的光芒在漩涡中明灭挣扎,如同最后垂死的星辰,瞬间便被吞噬!
“海眼开了!抓牢!”Shirley杨的尖叫被巨大的轰鸣和水声淹没。我们三人连同那个昏迷的年轻人,被狂暴的、如同钢鞭般抽打过来的水流狠狠卷起,身不由己地朝着中央那急速扩大的死亡漩涡拖拽过去!冰冷刺骨的海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冲击着身体,混乱中只能死死抓住身边一切可以固定的东西——断裂的船板、凸起的青铜构件,甚至彼此的手臂!
脚下的“甲板”在剧烈颤抖、崩裂!巨大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那具悬浮在锁链中的骸骨,在发出那声撕裂灵魂的尖啸后,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又或者终于得到了解脱。它身上那华丽而腐朽的王袍,在狂暴的水流和空间震荡中,如同燃烧的灰烬般片片碎裂、消散。紧接着,那具高大的骸骨,也寸寸龟裂,化为最细微的、闪烁着黯淡磷光的骨尘,被漩涡卷动着,彻底消失在脚下的深渊之中。唯有那两点深沉的灵魂之光,在彻底湮灭前,似乎朝我们的方向投来了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一瞥,包含了怨恨、释然,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感激?
骸骨湮灭,锁链崩断!最后束缚的力量消失了!
脚下的整个舱室底部,发出了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那覆盖着神秘浮雕的舱底,如同碎裂的蛋壳,彻底崩开一个直径数十米的、深不见底的巨大黑洞!冰冷刺骨的海水发出恐怖的咆哮,疯狂倒灌而入!那不再是水的流动,而像是整个海洋的重量被投入了一个无底的漏斗!空间仿佛都在这个巨大的归墟之眼面前扭曲、塌陷!
“啊——!”胖子死死抓着一根嵌入舱壁的粗大青铜锁链断茬,整个人被水流冲得横飞起来,如同狂风中的破旗。Shirley杨一手紧紧抓着我的背包带,另一只手则用尽全身力气抓着那个昏迷年轻人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臂被水流撕扯得几乎脱臼。我则死死抱住一块从舱壁崩落的、带着巨大浮雕的厚重金属板,双脚拼命蹬着水流,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孤舟。
吸力越来越大!金属板在剧烈震动,发出即将断裂的呻吟!胖子抓着的青铜锁链也在摇晃松动!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
“不!”胖子发出不甘的嘶吼,“老子不想在这鬼地方喂鱼!”
“解……脱……归……去……”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声音碎片,混合在狂暴的水声中,传入我的脑海。是丹朱王子最后消散的意念?
就在这时,我手中死死攥着的那枚金戒指和残破玉璧,突然变得滚烫!一股温和的、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空间排异力量,猛地从中爆发出来!这股力量瞬间包裹了我们四人!
“抓紧!”我大吼一声,不再抵抗那股恐怖的吸力,反而将全身的力量,顺着那吸力的方向猛地一蹬脚下的金属板!
嗡——!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膜。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的混沌,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水流轰鸣和空间破碎的杂音。被那戒指和玉璧发出的力量包裹着,我们如同被卷入了一个狂暴的激流,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个世纪。身体猛地撞上了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剧痛传来,水流声骤然变成了呼啸的风声!
“噗!咳咳咳……”我猛地睁开眼睛,吐出几口腥咸的海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冰冷的海风带着久违的清新空气灌入肺中。眼前不再是那幽闭恐怖的船墓,而是……灰蒙蒙的天空!身下是冰冷潮湿、坚硬粗糙的礁石!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海浪拍击声!
我们躺在了一片巨大的、被海浪冲刷得光滑的黑色礁盘上。正是蛇母礁的顶端!
我挣扎着坐起身,浑身如同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放眼望去,四周是茫茫无际的墨绿色大海,波涛汹涌,阴云低垂。不远处,海水如同沸腾般翻涌着,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正在缓缓收缩、平息,正是吞噬了“福顺号”的“鬼旋涡”!而这一次,漩涡深处,再也没有了那两点令人心悸的惨绿凶光。
结束了。那盘踞千年的蛇母鱼,随着归墟海眼的暂时沉寂,似乎也遁入了深海,或者……在刚才那场恐怖的爆发中化为了齑粉?
“杨参谋!胖子!”我嘶哑地喊着,奋力爬向旁边。Shirley杨和胖子也先后艰难地撑起身子,同样狼狈不堪,脸上身上布满淤青和擦伤,嘴唇冻得发紫。那个断臂的年轻人还昏迷着,但胸口尚有起伏。
“我们……出来了?”胖子环顾四周,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几道被礁石划破的血痕,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幻觉,“妈的……老子还活着?真他妈是海龙王开恩了?”
Shirley杨立刻检查那年轻人的伤势,重新加固了止血带。她抬头看向我,疲惫的眼中带着深深的震撼和后怕:“老胡……刚才……是那戒指和玉璧?”
我摊开紧握的右手。掌心静静躺着那枚冰冷的金戒指和半块残破的玉璧。两件东西现在都失去了光泽,变得灰扑扑的,布满裂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风化。那枚金戒指上,能勉强辨认出一个古老的、如同漩涡般的印记——归墟之眼。而那半块玉璧上,除了那个“朱”字,另一面刻着几个小字:“……生……祭……封……镇……如罪……孽……终……释……钥……存……”
“生祭封镇,罪孽终释……钥存……”Shirley杨轻声念着,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他终究是怨恨的,但解脱的瞬间,这怨念凝聚的‘钥匙’,也本能地送走了我们这些闯入者……他和那海眼,都暂时沉寂了。”
“暂时?”胖子捕捉到了这个词,看着远方渐渐恢复平静、但依然深邃得令人心悸的海面,打了个寒颤,“这鬼地方……还会再开?”
“归墟是海之极渊,海眼永不枯竭。封镇已破,平衡被打破,沉睡只是暂时的。”我看着远处依旧昏暗的海天交界线,喃喃道。海风很冷,如同那个被锁链贯穿了千年的灵魂最后的叹息。我握紧了那枚几乎要碎裂的戒指,指环上那冰冷的触感像是在无声地诉说一个古老而残忍的契约。丹朱王子化作了磷火尘烟,带着他被父权与天命碾碎的千年怨愤,消散于归墟的潮涌。然而那海眼,仅仅是在汹涌的倒灌狂潮后,短暂地喘息着。
“快看!”胖子指着我们旁边的礁盘,声音带着惊愕。
只见刚才我们被海水冲上来的地方,潮湿的礁石坑洼里,正静静地躺着一个乌沉沉的、刻满眼睛般螺旋纹路的木匣。正是陈教授寄来的那个战国尸蚕匣子!匣盖半开着,里面那张由陈家图和胡家图拼合的海图,此刻浸泡在浅浅的海水里,边缘的墨线正在被咸水迅速晕开、模糊。更诡异的是,匣子内衬那层暗红的丝绒,此刻正慢慢地渗出一种暗褐色的、如同干涸血液的液体。
“这东西……怎么也跟着出来了?”胖子下意识地想弯腰去捡。
“别碰它!”Shirley杨厉声喝止,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渗血的丝绒内衬,“陈教授的死……滇南古墓……这东西恐怕才是真正的引信!它选中了老胡家的海图,又找上了陈教授,最后送到我们手里……它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找到这里,开启这封镇!归墟的沉寂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这匣子,是饵,也是……钥匙孔!它在等待下一次被插入‘钥匙’!”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那尸蚕匣子表面的螺旋眼纹,在灰暗的天光下,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