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一缕霞光映照着宾馆停车场,大伙儿精神抖擞,做着出发前的准备,我也在等着让安总买的活羊,他承诺在队伍离店前会把羊牵来。
带只活羊进沙漠是领队黄老板要求我们干的,他抱怨说每次在里边都吃不上新鲜肉,新疆的羊都跑哪儿去了?看到老爷子这次真发火了,我赶快联系哈密的安总。
在荒漠里能吃到新鲜肉是种奢望,因为天热,局限于当时的条件,新鲜食材无法携带,只能带罐装的午餐肉或火腿肠,要么在出发前把新鲜肉切块放进锅里炒,逼干水分,倒入大铁盆或铁桶里,上面浇上一层滚烫的羊油,放凉一晚上就凝固成了厚厚一层油脂,正好起到密封的作用;要么就是将大块羊肉下锅煮熟,待凉捞出,放入空面粉袋子里,将它挂在大车侧面车厢板上,行驶中任凭风吹雨淋沙打而全然不顾,等吃起来还真有股风干羊肉的味道。
从卫星上看罗布泊就像人的耳朵
进罗布泊的道路四通八达,如从哈密进,选择安总的四星级酒店住一宿是必须的。电话里的安总反应极快,随口说道,用我们伊吾的盐池羊嘛,那里的羊生长在天山脚下的盐碱滩,口渴了就喝草甸低洼处的咸水,你说羊肉能有膻味吗,他又强调,清炖羊肉就学哈萨克族牧民的做法,凭一锅水和一把盐煮,吃的就是它的原汁原味!
我知道安总口中说道的盐池羊,那位发现罗布泊楼兰遗址的瑞典人斯文.赫定博士在其著作《亚洲腹地探险八年》里提到过它,上世纪二十年代他们进沙漠途径哈密时,受到哈密回王的盛情款待,赫博士对“盐池羊”的美味赞不绝口。
清炖羊肉这一餐将安排在抵达罗布泊湖心的那天晚上吃。大厨是我从乌鲁木齐星级酒店请来的,他拍着胸膛说,除了宰羊的事情我干不了,干其它的都是“尕尕地意思”,不就是做个骨头汤嘛,把带骨羊肉块放进盛满清水的铁锅里,架火开煮,锅开撇去血沫,然后加入切块的胡萝卜、洋芋、恰玛古等,快出锅时再撒把盐巴、胡椒粉和洋葱末,想吃香菜的自己抓把撒上即可,连汤带肉一人一大碗,再把馕饼掰块儿泡进去吃,他还建议将羊后腿的肉剔下来做烤肉,出发前别忘把烤肉槽子、铁签子、红柳签子、无烟煤以及新研磨的托克逊孜然粉、辣椒面等都带上,对了,再让哈密方面买上七、八只活的土鸡,我给客人们做道沙漠大盘鸡。这哥们儿够专业,他的做法会满足老黄等一帮广东人的口味。
说话间,满头大汗的安总终于出现了,他说这两天酒店事儿太多,还真把去巴扎买羊的事给忘掉了,这只是昨天夜里在老乡家里挑的,宰出来也有十几公斤肉呢。
谢完安总,我去找开5号车的小马师傅。小马,个儿不高,但身板敦实,往那一站,像块儿铁秤砣夯在地上而岿然不动。我说宰羊的事就交给你了。小马笑呵呵地说,“掐达克摇克”(没问题),然后兴高采烈地和大伙儿一起将这只胖墩墩的黄颜色的绵羊抱上了卡车。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我们终于接近了罗布泊湖心,虽然舟车劳顿,但看到金色的余晖洒满空旷、平坦且一望无际的湖盆,那美景让所有人的疲惫都顿时烟消云散。天色渐暗,地表上隆起的盐碱壳渐渐趋于平展,但车子还是像在搓板上跑,颠簸不已,与其说我们龟行于巨大的湖盆底部,还不如说大队人马正游走在孤独的月亮上面。
湖心立碑处是我们今晚扎营的地方,我们后勤支援的小伙子们个个都是多面手,且眼里有活,除了白天开车,抵达营地后还要搭帐篷、发电、架炉灶、烧开水,帮厨师切洗菜......;且不厌其烦地告诉团友们帐篷门该朝哪个方向开、地钉要钉牢实、把棉被垫在防潮垫上躺下会更舒服,还悄悄建议最好准备个空瓶子,半夜起夜,太冷不想出帐篷的话,就痛快点,“就地解决”......大伙儿分工明确、各负其责、忙而不乱、干劲十足,当然,估计他们和我一样也都在惦记着晚上那顿鲜美的羊骨头汤呢。
我对正忙着切菜的小马说,时间不早了,你去把羊宰了吧,收拾好后交给大厨。但还不到几分钟,小马就提溜着拴羊的绳子跑回来了,说,哥,羊不见了!我心里一惊,急忙朝卡车跑去。
是的,那只被牢牢拴在大车前保险杠上黄颜色的绵羊真不见了,我嘟囔道,真是活见鬼!旁边的小庞说,咱们赶快分头去找吧,估计它跑不远。我们十几个人分成四组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徒步去找,甚至跑出去离营地3、4公里的距离,依旧连个羊毛也没发现,放眼望去,满目皆是一排排翘起的富含钾盐、芒硝的盐碱壳,浩瀚无垠、无边无际,黑乎乎地一片朝我们这边压过来......
羊儿难道被UFO劫走了?我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个奇怪的场景,一个整团编制的官兵并排在荒漠上行进着,用“拉网式”的方法搜寻那位失踪的著名科学家,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天彻底黑了,我用对讲机把所有人都喊了回来,今晚羊肉可以不吃,但把人弄丢,那麻烦就大了......
一个乌鲁木齐下雪的早晨,我遇见了在马路上走着的小马,他硬拉着我走进一家才刚开门的餐馆。几杯酒下肚,我俩便滔滔不绝地聊起闯荡无人区的往事,当我无意提及那只在湖心神秘失踪的羊时,小马的神情呆滞着了,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吞吞吐吐地说,哥,对不起了......
原来,安总那天早上交给我们的是只即将分娩的母羊,小马说他真看到羊的眼眶里含着亮晶晶的泪水,瞅着他“咩、咩”地叫个不停,他急忙解开拴在羊脖子上的绳子,使劲推了把羊屁股......快走吧,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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