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看到手机朋友群里有人发起郊游邀约。走在小区的小道上,行道树赤楠已冒出猩红色小尖叶,明显感到天气渐暖,郊游一趟呼吸新鲜空气、闻一闻泥土的香气也好,随即摸出手机回复确定参加。
第二天中午到预约地点上车,几辆小车鱼贯而行直奔郊区。我问旁边老王是到什么地方?老王说不清楚,用眼光看向驾驶员老吴说是他定的。老吴接过话说你们都没去过一一蓬莱仙界。
还没吹几句老王手指窗外说,到了、到了。我见窗外有依次而建的农家乐小屋,车窗擦着路牌而过,写有平山二字的白底蓝字牌突然牵动了我的神经。车子在布衣人家饭店坎下停车场停下,我疾步走向女经理旁问,这是阿所的平山吗?女经理答,是。又问是不是原来的平山一队,女经理答,是。此时大伙都找好房间坐定,我独自一人溜走。
出门后我站在一个制高点,以视线四处搜寻半个世纪前的历史记忆,哪怕有那么一丝一点的连接,结果就像一首流行歌曲唱的“现实太残酷,怪我太单纯”,我记忆中的平山早已远去。50年在人的一生中,也许是漫长的,50年在大千社会里,确实转瞬即逝。
蓬莱村冬景。钱信祥 摄
1975年10月的一天,我提起极简的行李坐着马车,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到蓬莱村平山一队插队落户当知青,下马车点当时是大路边生产队的一个砖窑作坊,大概就是现在“贵州味道生态农业有限公司”这个位置。后来我也多次到砖窑出工背砖。记得每次进窑背砖,为赶工总是砖窑尚有余温就开始搬,背一趟下来,就已是大汗淋漓。而平山寨绝大多数房子,却是土墙草房,烧出的砖都是城里来买走。而眼前的现实是“砖窑作坊”变身“生态农业”,这个转身包含平山人的不懈努力,颇有“一代之兴衰,千秋之感慨”!
顺着一条通往后山的不宽的水泥路上我独自走着,眼前开满大片李花,在明媚的春光里,白色李花清新脱俗,微风吹过,花影摇曳生姿。不时有小车来往,有些意外,抬头见路边李花树下有指示牌:蓬友圈露营基地。走没多远就能看见树丛边有一大块空地,停有许多各色小车,还有各色彩旗,原来的苞谷地已成城里人的露营地。旁边不远处是树林,往里走记忆里应该是大西冲,大西冲林草茂密,那时为多挣工分,到大西冲里小煤窑挖了一个星期的煤。小煤窑不能站立,窑洞靠一些木桩支撑,脚下也是青杠树条子梯子,长形竹筐底部木方钉上2根铁条,这样装上煤拉出来要省力些,我跟小腊生3个人换起拉。煤窑外有个小草棚,进棚三面有木搭,上面全铺稻草,中间将就挖的煤,烧一炉大火,火焰熊熊,热气满棚。寒冬腊月,下煤窑就一个裤衩什么也不穿,要休息直接进草棚,很暖和一点不冷,炉子上炖一只鹅。晚上挖点苦蒜加辣椒面、盐就是很香的蘸水,新米饭一锅,有时工友小腊生还喝两杯酒,外面飘着小雪,草棚里面其乐融融,一天就过去了。
下煤窑拉煤,实在耗费体力,小腊生说你不要搞支个活路,一趟下去也拉不满一船,耽误时间。随后我离开了劳作几天的小煤窑,却留下一生的记忆。而现在的平山人早已用上煤气炉,小腊生也许正含饴弄孙,坐在院子里悠闲地晒太阳。
前面路边有一栋刚盖不久的新楼,楼边有一中年男子正从摩托车上拿下一笼小鹅崽,我过去和他搭话。我讲好多人他都不熟。他姓吴1984年生,小吴说平山的土地蓬莱公司几乎征拨完了,7万元一亩。他现在大山洞一家塑料颗粒厂上班,上一天休一天,一个月5000多块钱。我说你觉得咋样?小吴说可以呀。今天休息,带几只小鹅崽回来喂。我说,平山有没得生活困难的?小吴反问,哪样叫生活困难?我一时答不上来。小吴接着说,现在只要你出门干活,一天最少100块钱找得到,所以你说……走,进家喝杯茶。我说你先忙,想到对面山上看下。小吴说云盘坡是平山寨最高的山,你注意点。
感觉时间还早,我沿山道而上,几个小孩坐在路坎上聚精会神玩iPad,经过村舍往上登上云盘坡。云盘坡是平山、乃至整个蓬莱村的最高的山,俯瞰蓬莱仙界景区游人熙熙攘攘,小车来来往往,道路宽敞,四处通达。我想再上云盘坡顶,实已难为,岁月不饶人呀,气短力竭,虚汗湿背,只得找块石头坐下,打开随身带杯子,喝几口茶,点上一支烟,随烟回望,山顶飞鸟盘旋,松林密布,还来不及辨析山下平山寨的50年变迁,真是“登高还一望,相思五十年”,一个在记忆里随时冷不丁就会显现的人物——幺叔娘,在脑海里凸显。
1976年初春,阴湿寒冷的一天。那时生产队常常牛圈粪用完,还有好几块田已无肥可下,无肥田不能下种。当天活路就是割秧青,就是割嫩草嫩叶沤烂在田里当肥。妇女队长幺叔娘走到我面前,悄悄给我讲带我去一个地方割秧青。她说那个地方没人知道,狼鸡叶多。工作安排好后,大家四处散开,各找各的秧青。我跟着幺叔娘快步疾行,不知不觉爬进高山松林。寂静的大山就我们两人,在草丛中“哗、哗……”前行。不一会,幺叔娘指着眼前齐腰深的大片大片嫩绿的狼鸡叶,笑着说,这么多,割得完呀?我也笑起来了,但这笑绝对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狼鸡叶——终于找到你了!狼鸡叶实际上就是嫩蕨菜,由于长在深山林下,有些就又高又壮,我从未见过这么高的蕨菜。幺叔娘说,注意点割,不要把硬秆割下来,在田里泡不烂,打田戳倒脚。我应声,嗯!“唰唰唰、唰唰唰……”我和幺叔娘抽刀弯腰快割。几下就割好一挑,用绳子捆牢,用尖担一边穿一捆挑下山。
下山之初并没有路,前面就靠幺叔娘在草丛中蹚出一条路,不一会又遇天下大雨,山石路滑。幺叔娘在前面不停喊,注意哦!路滑,注意点!……我是连滚带爬把秧青挑到田边,雨还在下,秧青要过秤,按重量计工分,一秤140几斤,生产队会计在工分本上盖章后,跑回寝室已是全身湿透。
云盘坡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心田里回放,突然“嘀咚、嘀咚……”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回过神来接通手机,传来老王声音问,你到哪里去了?天都快黑了,一天都不见你。我说在吹蓬莱山风,抽杆烟准备下山了。山下农舍鳞次,屋宇清洁,花木萧疏,迥非尘境,此时有些人家已炊烟升起。看着远处一排排整齐的塑料大棚,生态农业、观光农业、科技农业的发展,想起平山“割秧青”的年代,心里总有种五味杂陈、难以言表的滋味。现在的蓬莱村是花的海洋,早已家家有车、人人手机,但我仍然怀念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平山而又平淡的知青岁月,那是纯真的、永远值得回味的日子,就让它伴随我终其一生吧!此时,山间雾气渐浓,恍惚白云生起,顺着村舍山道慢步返回。
夏日的蓬莱村。钱信祥 摄
快走到布衣人家饭店,要经过铁路,记得铁路边有口水井,全寨人畜饮用水都靠这口水井,我每次挑水,要过铁路,要注意来往火车。实际上水是从山里叫“ 水井老壳”的地下水流出形成,饮水思源无论如何要去看看这口水井。走到铁路水井边,已修建好两栋7字形楼房,隔着铁路有一个院子,铁路的水池边一个小青年在洗菜。我过去边看他洗菜边攀谈起来。他姓罗,指着对面不远处的水井说,为修路早就填了,现在家家都通自来水。我说原来我住这冬天没水要去很远挑。小罗说,那是到龙井湾挑,一个半天只能挑两挑,现在方便了。小罗在扎佐上班,有两个小孩,一个四年级,一个一年级,每天有专车接送小孩到阿所小学读书,1个小孩交通费200元,每月共400元。我说压力大不大?小罗语气平静而缓慢地说,压力大也要拼。小罗留我吃饭,我说前面布衣人家有人等我,告辞离开。
路上我边走边想,“压力大也要拼”不就是平山人、白云人的精神特质吗?正因为有这种精神赋能白云,白云的现在、将来才如此绚丽多彩!
文/郝南飞
图/白云区融媒体中心
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编辑/王子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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