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城陵矶
文、 图 /汤华魁
近日黄昏,因事到先锋路老火车站处办事。由于许多年没有到此一游的缘故,偶尔来此,不免多看了几眼,也寻找些先前的记忆。
火车客站早已搬迁至站前路,这里纯粹成了货站。此地尽管还有些“灯红酒绿”的出处,尤其听说夜市也还相当火爆。但由于没有了客运站旅客流通窗口的支撑,无论是街道形象、还是环境氛围,只要你抬头看看那些破旧的临街楼房,看看那近乎荒凉的景色,就知道这里缺少了人气,尤其是经历九十年代初期的“川军”南下人潮之后,当地对环境的投入是多么的有限。
当我正在用过来人、也是用看客的身份审视此时、此地、此景的时候,我的思绪突然穿过时空隧道,回忆起了好几十年前第一次经过这里,并一路摸黑走到城陵矶的情景。于是,我叫了辆的士,嘱其走先锋路、经南正街、沿洞庭路、过北门、走沿湖风光带到城陵矶。我要认真体验一下几十年后的今天,从老火车站到城陵矶又是怎样的一番感受。
话还得从那第一次说起。
那是1970年春节过后,已到单位报到的同学告之,每月15号以前报到的可以发一个月薪水,15号以后报到的则只能发半个月工资。为了多发半个月的薪水,于是春节才过几天,我们三个分到城陵矶工作的同学,就结伴从老家出发,急匆匆到长沙坐火车,于2月14日晚上8时就赶到了岳阳火车站。偌大一个车站,连我们三人在内,就下来了一、二十人。不免有些站大人稀、十分空旷的感觉。
1970年岳阳火车站印象
出得站来,满眼望去,只见昏暗的灯光,破旧的楼房和三三两两的行人。不知是由于已经入夜、还是七十年代初本来就没有夜生活的缘故,全然没有火车站应有的喧嚣和繁华。由于急着赶路,我们根本无暇过多地顾及此时、此景。
无奈我们三人都没有到过此地,自然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好向穿制服的人打听去城陵矶的道路。
不听便罢,一听倒使我们作起难来。
那人告之:城陵矶离岳阳火车站约有20多华里。白天有四趟汽车和几趟机帆船,而晚上什么都没有,要去只能靠走路。
我们三人都只剩下几个“银毫子”,住旅店显然没有了资格,就是搭公交车恐怕也都危险,更何况还没有车搭呢。于是三人一合计,这天寒地冻的季节,与其在车站待一晚,还不如走过去。
幸好我们背的行李不多,又都是20岁的年轻人,正常情况下走个二、三十里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我们翻遍口袋,倾其所有买了几个发饼,边吃边走。按照好心人的指点,我们沿先锋路、经南正街、往洞庭路一路走去。
尽管才过年没几天,但不宽的街道上似乎行人不多,过往的车辆也难见几辆,加之街道拐弯不多,又有路灯的指引,我们走得非常顺畅,说说笑笑间就到了北门的叉路附近。
我们上堤走了不大一会,就发现堤上没有灯光,天空也一片漆黑。但还是隐隐约约能感觉得到大堤的庞大身影,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左边那一片稍带鱼肚白的是水,远处的右前方似乎还一闪一闪地闪着点点灯光,灯光下面好像也隐隐约约地泛着鱼肚白,莫非也是水(后来才知道,那里就是东风湖)?
堤上没有行人,更没有车辆,只有我们几个赶夜路的,真是死一般的寂静。
大堤很不好走,因为只有两道颜色明显浅一些的是汽车压过的“槽”,人就只能在这“槽”里行走,因为它比没有车压的地方要低一些,已经形成了两条相互平行、并且比较平整的“槽”。车没有压的地方却长满了草,走上去高一脚、低一脚的,有些不知深浅,怪难受的。
1970年三个年青人夜走东风湖大堤(作者AI制作)
我们越往前走,离后面城市的灯光越远,天也就好象越来越黑,我们三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结伴而行,虽说应该没有什么恐惧感。那时的社会风气很少有负面报道,但还是明显地感到有少许的孤零和紧张。于是大家的脚步明显加快,或许也是为了养精蓄锐的缘故,都不大说话了,相互之间只听到对方的呼吸和轻微的脚步声。
如此沉默地走啊走、走啊走,大约走了三、四十分钟,忽然发现前方似乎有忽隐忽现的几点灯光,我们不禁感到了一丝希望,以为城陵矶就要到了,甚至还一路埋怨那指路的人。人一旦在困境中看到希望、黑暗中看到光明的时候,喜悦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于是我们朝着那忽隐忽现的几点灯光,更加加快了脚步。
不大一会,那忽隐忽现的几点灯光逐渐清晰起来,前方也呈现出一堆黑压压的什么东西(当时不知道这一堆黑压压的东西就叫七里山),只有那几点灯光在为我们指引方向。
当我们走到离灯光很近的时候,问题突然来了,大堤好像已经到了尽头。黑暗中似乎觉得有几条不同方向有人走过的痕迹,究竟走哪一条,无法确定。我们知道,前面既然有灯光,就应该有人居住,于是我们满怀希望地朝那几点灯光走去。
灯光是从一栋白色的小洋房里发出来的,房子的前面用栏栅围成了一个小院落,透过栏栅,看到那昏暗的灯光下坐着七、八个聊天的人。栏栅落了锁,我们只得提高嗓门向他们喊了起来。喊了几声,只见有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人慢腾腾走了过来。但无论我们讲什么话,而他总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而我们对他的讲话也是十分地茫然(后来才知道,他讲的就是岳阳乡里的话,而当时我们第一次接触这种方言,确实听不太明白)。
交流了几句,他见无法勾通,就向屋里另外一个年轻人招呼了一句,于是那年轻人便走了过来。我们再次用天南地北的话与其对起话来。
还好,这年轻人也似乎走过南、闯过北,至少也属于农村“知青”那一类。我们的对话十分顺畅,并且看得出,他人也很热情。知道我们的来意后,他就十分明了地告诉我们,这里不是城陵矶,而是叫“七里山”,到城陵矶还只走了一半呢。
他见我们很为难的样子,干脆开了栏栅,出来为我们指路。并告诉我们,到了七里山就没有堤了,去城陵矶只能沿河边走。并且亲自带我们拐到河边,指着那远处的零星灯光说,那里就是城陵矶。
然后又指着一条能够辨认出来的、行人踏平了的便道说:一直顺路走,反正不拐弯,个把小时就到了,不送你们了,你们好走。
我们异口同声地谢过了这个年轻人,顺着那条踏平了的、松软的水边便道,不知深浅、懵里懵懂地往前走着。尽管天还是那样的黑,路上也还是没有行人,当然更没有车辆。
微风徐来,只听见那湖水轻轻拍岸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是在为我们打着行进的节拍,又仿佛是在为我们找到了方向而欢快的歌唱。但我们这时似乎已经忘记了饥饿和疲劳,那种漂泊和无助的心情也随着那节拍、那歌声而轻松了许多。
约莫个把小时光景,我们就来到了一片零星灯光的地方——城陵矶。
首先进入的是一条破烂不堪的小街。由于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分,所以大多屋里已经熄灯,街上也找不到行人,只有小街上几盏零星而昏暗的路灯在为我们指引着前进的方向。所以我们只得沿着小街慢慢地向前走着。
拐过两个弯,忽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旅店,门里的柜台旁还坐着一个值班的中年妇女,我们似乎又像遇到救星一样,打起精神,敲门问路。
到底是做服务行业的,这位大嫂也十分热情,不等我们说完来意,就连忙给我们引路,并且还带我们到了相距不远的城陵矶港办公楼。
这时我瞟了一眼办公楼里面的挂钟,才知道已经是晚上11点半了。经过半夜的折腾,总算是如获重释般到达了报到的地方。
从先锋路一路走来,经过几次问路的经历,我们非常强烈地感受到了此地民风的淳朴,这不禁使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外乡人感到了一丝慰籍,也有一种比较强烈地尽快融入此地的冲动。这样的感受、这样的冲动就是在几十年后的今天,也还经常浮现。
几十年后的今天,同样是从先锋路到城陵矶,我却一个人坐在一辆虽说不属于我、但暂时归我独享的轿车里,要快则快,要慢则慢。好不自在,好不快活!对此我由然而生出许多的感叹。感叹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展,物质的丰富,生活的满足。就像现在你我,也无论是谁,只要你能掏过20多块钱,就可以坐上轿车,随时随地都可以把你送到城陵矶。无比的快速、便捷、舒适。
当我还在好奇而挑剔地审视洞庭路一带“旧屋穿新衣”的奇妙构思时,的士很快地就把我带上了“沿湖风光带”。与几十年前的第一次相比,给我毫不犹豫的感觉是:“沿湖风光带”真的是好亮!好宽!好美!好快!
2007年的城陵矶大堤(包括东风湖大堤和吉家湖大堤)
几十年前的第一次,我是在漆黑的夜晚,一路摸索前行的,懵懂而惶恐。而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却是在两排整齐而明亮路灯的照耀之下,如同白昼一般地走着,放心而安全。
几十年前的第一次,我是在两条平行的车“槽”里,别扭的向前迈步,艰难而蹒跚。而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却是在20多米宽的柏油马路上,信马由缰般前驶,心旷而神怡。
几十年前的第一次,我是在两边是水、中间是堤的感觉中走过的,生疏而单调。而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却是在两行万木葱郁、百花竟放的“花丛中”“散步”,流连而惬意。
几十年前的第一次,我只能靠那两条腿,一步一步量着大堤的长度,沉重而无助。而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却是坐在漂亮的小车里,任它风驰电掣,快速而舒畅。
只用了不到20分钟时间,轿车就飞快地来到了沿湖路与通海路转折的地方——环形岛。
岛中有五棵碧绿碧绿的电椰子树,簇拥着一盏好几十米高的高杆灯。它非常典型地代表了城陵矶的发展趋势和未来。它是城陵矶“开发”的见证,它也是城陵矶现代化的标志。我由衷地祝福城陵矶的未来也象这环岛的景色一样,博大、优美、而又牛气冲天。
(写于2007年)
作者汤华魁
作者简介
汤华魁,网名马知人,1949年生人。学工务工,多年从事港口技管工作,发表过多篇经济技术类论文。工作之余爱好诗联书法与写作,也参加过专业协会与学会,退休后主编完成《城陵矶港口史》,及个人散文诗词集。亦工亦娱之间,虽无甚追求,却也偶登大雅。自娱而已,其乐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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