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点号·行记|秋色初染云中路

秋枫

摄影：许得东刘峰

立秋一过，泰山便悄悄换了衣衫。夜雨初歇，清晨推窗，见黛青的山脊浮在乳白的雾里，像一幅未干的水墨，墨迹由深到浅，直晕到天边。此刻的泰山，不再只是巍峨，它在初秋里显出一种温柔的重量，仿佛要把整个齐鲁的凉意都揽入怀中。

我循石阶而上。石阶被岁月磨得发亮，昨夜的水汽尚未散尽，每踏一步，便溅起一朵细小的银花。苔痕爬上石缝，像老人手背上的青筋，暗暗昭示时间的力量。山脚的槐树仍青，偶有早黄的叶子飘落，旋成小小的漩涡，擦过我的裤脚，带来一丝草木的甘冽。这是泰山递给我的第一封信——用叶脉写就的秋意。

再往上，雾渐浓。先是缠绕脚踝，继而是腰，再往上，只剩肩膀以上还浮在雾里。身旁的松柏便在这乳白里忽隐忽现，忽而浓墨，忽而淡影，像有人在云端挥毫，笔未落下，意已满纸。风从山谷来，带着潮湿的松脂香，轻轻一吹，雾便动了，像一匹巨大的绸缎被缓缓抖开，露出藏在褶子里的青峰、危崖、飞鸟的翅。我伸手，抓住的却只是一掌清凉，仿佛把泰山的呼吸握在了掌心。

十八盘像一条倒悬的河，石阶陡得几乎垂直。我喘着气，心跳与山风撞在一起，咚咚作响。然而就在抬头的一瞬，云雾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像熔金般泻下，照在不远处的南天门。那一刻，整座泰山仿佛被点亮，苍黛的山体镀上一层赤铜，松针变成千万枚细小的镜子，把光折射进我的眼睛。雄浑与明丽，静穆与神奇，原来只隔一线天光。

终于登临岱顶。云海在脚下翻涌，像一锅煮开的牛乳，又似万顷棉田被风掀起。远近诸峰浮于其上，只露出青翠的顶，宛如孤岛。忽而一阵大风，云被撕开，露出山脚红瓦的村庄、蜿蜒如带的汶水，甚至更远处的黄河闪光。天地像被巨人轻轻抖了抖，所有颜色便重新排列：黛青、苍绿、金黄、赤红，层层晕染，直铺到天际。此刻我才明白，泰山并非一味沉雄，它也有绚烂的底色，只是平日藏得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