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假带孩子去大连看海,途中与一位当地大姐闲聊。她好奇地问:“青海有什么好风景?”我立刻提起青海湖,眉飞色舞地描述那片高原圣湖的湛蓝,热情邀请她来看看。可当她转头问我家孩子“这么美的青海湖,你去过吗”时,我却瞬间语塞——作为跑过无数次青海湖采访的记者,我竟从未带孩子踏上过那片熟悉的土地。
这份惭愧还没消散,回到西宁又遇新的触动。邻居是土生土长的西宁人,暑假带孩子去厦门旅游,回来抱怨“热到快中暑”。我随口问:“那孩子们去过青海湖吗?”她愣了愣,苦笑着说:“活了大半辈子,青海湖只在短视频里见过,每年总想着带孩子去外地看看。”这样的对话,近来在我的采访中屡屡上演。更具反差的是,最近几天的西宁街头早已游客如织,盛夏的高原凉风习习,这座天然的“大空调城市”里,外地游客举着相机穿梭在莫家街的烟火中、驻足在湟水河畔的清风里,他们对青海的喜爱写在脸上、溢于言表。可当茶卡盐湖的“天空之镜”成了外地游客的网红打卡地,当海北的油菜花海年年刷屏朋友圈,不少青海人却在纠结“下一站去云南还是新疆”。这种对身边风景的“灯下黑”,值得我们停下脚步细思。
我们似乎总默认,风景该在千里之外。前几天在莫家街遇见65岁的老秦,退休后带着老伴儿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张家界的奇峰、鼓浪屿的琴声,相册里塞满了远方的印记。可当外地朋友问起青海湖的日出、茶卡盐湖的星空,他却只能挠挠头:“听说过,一直没来得及去。”这声“来不及”里,藏着多少对身边美好熟视无睹的遗憾?
究其根本,是我们总把“诗和远方”捆在一起,仿佛熟悉的地方就该与平庸挂钩。青海的牧民赶着羊群走过金银滩,或许会觉得这片草原不如内蒙古的辽阔;西宁的市民路过湟水河,可能觉得这汪流水不如漓江的清澈。却忘了,青海湖的蓝是带着高原凛冽的纯粹,祁连山的雪是刻着千年沧桑的沉静,塔尔寺的酥油花藏着指尖上的光阴,坎布拉的丹霞是大地写了亿万年的诗。这些独一无二的气质,正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我们最该读懂的生命密码。
作为青海人,本地的景区你真正走过几个?这几天,这个问题我问了很多朋友和同事,得到的答案大多含糊。这让我愈发觉得,对本地风景的疏离,本质上是对本土文化的轻慢。我们惊叹元阳梯田的壮美时,是否忘了坎布拉的红石山是大自然最狂野的笔触?我们在感慨三亚大海海天一色的风景时,是否忘了青海湖的那抹蓝里有湟鱼洄游的执着,有候鸟展翅的自由,更有经幡拂过湖面时天地与心灵的共振。当我们沉醉于桂林山水的秀雅时,是否忽略了祁连山大草原的盛夏是铺向云端的锦绣?羊群如珍珠散落,油菜花与青稞田交错成画,风过处,连草叶的沙沙声都带着高原独有的辽阔与清澈。这些身边的景致,从来不是远方风景的“替代品”,而是滋养我们精神世界的“根”——它们承载着我们的成长记忆,烙印着地域的文化基因,是无论走多远都不该丢失的精神坐标。
当然,这并非否定远方的价值。世界那么大,去看看本无可厚非。但“远方”的意义,在于拓宽眼界后更好地回望脚下的土地,而非让我们因此忽略身边的星辰湖海。青海诗人昌耀走遍大江南北,最终还是把最深情的笔触留给了青海的山川湖海——因为这里的每一粒沙、每一滴水,都流淌着他的血脉,藏着他的精神原乡。
风景从来不在别处,而在是否有一颗愿意发现的心。与其在远方的人潮里拥挤着寻找诗意,不如先静下心来,看看窗外的山、门前的河。这个周末,我已经和孩子约定好,要带着他去看看青海湖的日出,去触摸那片我曾无数次描述却从未带他亲近的蓝。毕竟,青海的风里藏着牧歌的故事,青海的土里长着高原的深情,这些触手可及的美好,才是最该珍藏的“诗和远方”。(记者 张永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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