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香
周末,我们驱车前往住在山里的亲戚家采菌子。山路崎岖,我们的车无法深入,只能将车停在路边,换乘亲戚家的车继续前行。
车子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颠簸,连日的大雨将路面冲刷出一道道沟壑,大小不一的石头裸露在外,调皮地硌着车轮。然而,车窗外的景致正如画卷般徐徐展开,晨雾在山峦间缭绕,如轻纱般笼罩着村舍,山涧清泉奔涌,泉边花草遍地。
车辆在蜿蜒的山路上起起伏伏,行驶了约莫7公里,终于抵达亲戚家。4只看家护院、守护庄稼的狗用热情的吠声迎接我们,那只名叫“毛茸茸”的黄毛狗更是亲昵地围着我们打转。为了欢迎我们的到来,亲戚家的老人早已宰好了一只地道的土鸡,炖上了猪脚和火腿。这份盛情与忙碌,让我心头既涌起歉意,更深深感慨:能拥有这样淳朴善良的亲戚,是难得的缘分,更是我们的福气。
饭后,我们带上工具上山采菌。孩子们如同欢腾的小鹿,率先向山林奔去。亲戚采菌经验丰富,在松树下细细搜寻菌子的踪迹。孩子们则被满山的野果吸引。而我沉醉于这山野之景,这里绿茵满地,不知名的野花在青苔的簇拥下悄然绽放,松涛阵阵。孩子们争先恐后地爬山,很快就把大人们甩在了身后。为了获得“满载而归”的成就感,两个小家伙坚持要自己提着装菌的篮子。不料,在一个陡坡处,她们一个踉跄,篮子倾倒,菌子滚落一地,有的甚至摔得粉碎。这种失误,还连着上演了三四次,大人们只好跟在后面,不断捡拾散落的菌子。其实,捡菌的乐趣本就不在于收获多寡,而在于山野间的探寻。看着散落的菌子,孩子们也懵懂地体会到了采撷的不易。亲戚说:“雨后初晴是采菌的好时机,还得赶早。有些村民半夜十二点就打着手电筒进山了,等到天亮再去,只能踩着别人的脚印‘捡漏’,很难采到好的。”物以稀为贵,吃菌容易采菌难,野生菌市场价卖到五六十元一斤,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山里转悠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带着些许收获下山。亲戚为了陪我们采菌,自家地里的洋芋都顾不上挖。知道这一情况,我们便带着孩子们去帮忙。四个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抡起锄头,有板有眼地挖起来。两个最小的孩子顶着烈日,不知疲倦地忙碌着,每挖出一个洋芋,便开心地挥舞着小手欢呼:“我又挖到一个!”看着孩子们干劲十足,近20年没干过农活的我,也鼓足力气加入其中。然而,尴尬的是,那些个头越大的洋芋,似乎越难逃我的锄头——锄尖落下,总免不了刺穿一两个“大家伙”的心。深知种地不易,原本就未必丰收,再被我这般“破坏”,更是损失。我留意观察亲戚家奶奶的挖法,她用板锄,虽然每翻一锄土都更费劲,需要多挖几下才能把土块彻底翻起,却很少伤到洋芋。而我用的四齿耙,省力,一耙下去能把洋芋翻个底朝天,却极容易把洋芋挖坏。奶奶拾起我挖烂的洋芋,脸上漾起无奈又心疼的笑容。我赶忙带着歉意承认:“奶奶,是我挖坏的,我小心点挖。”挖了一阵,孩子们的新鲜劲儿渐渐消散,开始喊口渴、嚷着热。趁着这个当口儿,我轻声对两个大孩子说了些过来人的话:“知识改变命运,读书虽苦,却能让人生多一条路,多一次选择的机会。”亲戚怕我累着,不住劝我歇息。为了给孩子们做个榜样,我坚持着。亲戚担忧道:“大姐,你这长久不干农活,明天怕是要浑身酸痛了。”我笑笑:“没事,能坚持,小时候也常帮家里干活的。”
正挖着洋芋,闷热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急落下来。我们慌忙收拾起散落在地里的洋芋,向家跑去。幸好洋芋地离家很近,走路不过3分钟。孩子们在雨中狼狈奔逃的样子,像极了我儿时上学路上突遇大雨、四处找地方躲避的模样。光阴荏苒,站在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生活与工作的担子都不轻。雨点打在身上,心头忽生感慨,生活不易,人生不易,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更是艰辛。每个人脚下的路,似乎都在无声印证着那个朴素的真理——唯有知识,方能真正改变命运的轨迹。
次日醒来,我果然浑身酸痛,如同散了架一般,手掌也磨起了水泡。这切身的痛楚,比任何说教都来得深刻,瞬间将我带回那首古老的《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纸上得来终觉浅,唯有亲身体验过这泥土间的辛劳,方知这“辛苦”二字沉甸甸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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