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第一高桥——贵州花江峡谷大桥,横空出世,是中国乃至世界桥梁史上的震撼之作、得意之作、神来之作,必将阔步进入世界桥梁建筑史。
花江峡谷大桥桥面距水面垂直高度625米,全长2890米,主跨1420米,为单跨钢桁梁悬索桥,被誉为两个世界第一的超级工程。它还是融桥梁观光、运动体验、旅游服务于一体的桥旅综合体,成为“交通+旅游”示范工程,显示了现代化的意味。

云雾缭绕,风景秀丽的花江峡谷大桥。李允凤 摄
桥梁的本义引申指器物上的横梁。《史记•河渠书》:“禹陆行载车,水行载舟,泥行蹈毳,山行即桥。”王安石《胡笳十八拍》:“几回抛鞚抱鞍桥,往往惊堕马蹄下。”
20世纪后半期,老花江大桥是连接安顺地区和兴义地区的重要纽带。
那座大桥是1961年竣工的,是一座不宽、也不长的石桥,桥下是流经贞丰县最终汇入珠江水系的北盘江中游,这段河流被命名为花江。
花江大桥是贵州省交通厅的副总工程师周光明设计的。周工个子矮矮的,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是当年贵州桥梁设计的头面人物,而且是个画家。他家住在贵阳市延安路交通厅宿舍,他的客厅里,悬挂着一幅花江大桥建好后,他去实地画的水彩写生。
花江大桥立于崇山峻岭,犹如匍匐于地的马儿,联系着此岸与彼岸,联系着过去与未来。它承载着历史的典故。半个世纪的历史烟尘层层掩盖,它曾经历沧桑,一桥两岸的人、无数曾经经过它的人,却记得它曾经的存在。
那是55年前早春四月,我和来自贵州几所大学的200多名毕业生,经过近两年的军垦劳动锻炼,由安顺双堡军垦农场和镇宁花山军垦农场,乘坐在十几辆解放牌货车上,带着行李,分配来兴义。车过黄果树瀑布以后,在关岭县的花江镇稍事休息,直往贞丰县而去。
离开花江镇,解放牌货车就开始下坡,陡然间,我们面对见所未见的威仪棣棣的峡谷。
北盘江的这段界河,在谷地流淌,似乎波澜不惊。
一桥两边,陡峭险恶的地势令人十分惊愕!蛮荒的山峦俨如威武的屏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我心中涌现出这样的意象:大自然在测试人类的毅力,把世界的拐弯重叠在这里。
汽车在山谷间盘旋,向下,拐弯,再下,路窄,坡陡,弯多,不时还有会车。会车时,总有一辆车先行靠边停下,让另一辆车,缓缓擦边而过。此时,任何说教都不需要,平时再凶悍的驾驶员,此时也非常文明。此时一不小心,跌落下去,就是险恶的万丈深渊。谁敢玩命?我们车上,有位女同学要求放下车后的帆布,怕看。一点也不夸张,犹如“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一路下坡,一路刹车,一路喇叭,仿佛每一秒都会发生不测。下到谷底,足足一个多小时。虽然从山上一眼可以望到谷底,曲曲折折的拐弯,硬把路折叠成了15公里。
大家在桥边休息、饮水、压惊。
这时候,护送我们的某部一个女排长,竟突然哭起来,有同学劝她,她说,这么险恶的山,我还回得去不?险恶的山势,到了击垮一个人意志的地步。
一位姓唐的兴义籍同学说,两山之间,其实相隔不远,可以互望,还可吆喝。没有花江桥的时候,全靠人的两腿走,先下,再上。传说山这边的客人,喊话对面山的主人家。主人家知道了,泡黄豆,推豆腐,豆腐做就,对面的客人还没有爬上山来。
过了花江大桥,就是兴义地区的贞丰牛场地盘,汽车开始从谷底不断往上曲曲拐拐地蠕动,也是一个多小时,也是被折叠成15公里山路。因为爬坡速度慢,车比下坡时可控,危险性小了些。
爬完大坡,就是贞丰牛场开阔地,大家松了一口气。
其实,盘旋于花江峡谷的路,远比晴隆的史迪威公路,远比黔北的凉风垭72拐,险恶许多,险情甚至不是一个量级。
花江大桥,一桥两岸。在峡谷丧命的何止马匹?跌下峡谷的还有货车,拖拉机,夜间出事率更高。
有一次,当时兴义地委最好的一辆华沙牌轿车也在下花江坡时肇事,幸好驾驶员小曹机敏,临危一刻,他把方向盘往山岩一边打去,虽然人员伤势严重,却保住性命。若往峡谷一边倒去,就不堪设想了。
我在花江峡谷看见人的渺小、乏力。人在地球上流浪,地球在天宇流浪。
若干年后,我把花江峡谷的照片贴在网上,留言无数。一个朋友说,这样的路,下乡时曾经路过,头伸出去往下看,除了深渊根本看不到车轮下的路,只想完蛋就完蛋,自欺欺人地闭着眼通过。一个姑娘说,每次坐车过花江大峡谷,我的手不自觉地抓紧前排椅子靠背,眼睛就闭起,看都不敢看窗户外面。一个初中同学说,地崩山摧壮士死,天梯石栈相钩连。这照片让他想起去康定出差,坐在车上,路边不断会有为筑路牺牲的战士工人的英雄墓碑,心情那样沉重。
当年,从兴义到贵阳,这条险路是绕不开的。而且行程两天。
当年的花江桥是匍匐于地的马儿,而今崭新的花江大桥,是冲天而起的山鹰,难怪被称为云上飞桥。把车过峡谷通行时间从2小时缩短至2分钟。这是惊人的进步。
当年,对普罗大众而言,出行是件不易之事。
55年前的深秋,丹桂飘香时,我的女儿出生了,满月之后,她母亲要带女儿去贵阳见女儿的婆婆、祖祖。上午八点,母女从兴义出发,挤在公交车逼仄的座位上,母亲抱着女儿,还有大包小包的生活必需品,很够呛。车子十点半到兴仁,车不走了,中餐,一点半向花江镇驶去,经过了花江峡谷的上下折磨,四点过,投宿花江镇路边的鸡毛小店,这一夜,她母亲整宿没睡,要给女儿洗尿片,然后,在一个硕大的铁炉边一张一张烤干。第二天八点出发,十点半到安顺,中餐,到贵阳是下午四点半。
这就是当年交通困境给人带来的困境。
黔西南州文化局的驾驶员小李,驾驶各种车型的汽车穿过峡谷,每次看见端庄朴实的花江大桥,就心生敬意。他说这是通向省城唯一的路。他的行车备忘录上,记录他260多次经过花江大桥,从一个黑发青年开到一头白发。
我在兴义的18年,几十近百次循环往复在这条路上,我熟悉360公里路上的情景,哪里路平,哪里坡大,哪里有棵大树,哪里有座烤烟房,犹如我手心的纹路。唯独,每到花江峡谷,惊险、恐惧和思索不曾离开过我。
我有感而发,写下两首诗:《山》:山/固然不为大西南垄断/却又霸占了这边远的地盘/你富有,亲切,而又潇洒/你荒凉,厚重,而又傲慢/僵硬的海浪哟/凝固的狂澜/有人望山兴叹——说你隔绝了春天的信息/说你中断了亲人的思念/说你切割了无垠的蓝天/说你逼弯了升腾的炊烟/车队只能沿着山脊盘旋/一路鸣号,一路拐弯/有人抚崖赞叹——说你连接了腹地和边陲/说你喂养了布依、苗、汉……/说你是一座神奇的宝库/说你是一幅绝妙的图案/山啊,如此冷寂/山啊,如此壮观/山既像夜色一样沉寂/千秋冷月,溶解着灵感/山又像春光一样明媚/鸟语花香,孕育着呼唤/有人想让山变成一个妩媚的圆/进进出出,如履平地一样舒坦/有人称赞山就像一柄锋利的剑/进山出山,给人有棱有角的快感/山让人在寂寞中感到孤单/山让人在辗转中感受温暖/……山是太古洪荒的网/山是当今开跋的帆!
《花江,花江》马帮的铃响/和江边的青草一起变黄/马蹄下的火星/凝固为江岸的一枚枚石子/失蹄的骡马/报道了遥远的血红/——岁月悄悄地/生了铁锈/江风,带着山岩的皱纹/越过苍黄的栅栏/浪花,裹着黑色冥币/滑向无边的思索/峡谷围住蛮荒/仙人掌绷起希望/——日子灼灼地/等待铁砧……
1988年2月,我调贵阳时,又过花江,花江大桥,花江峡谷,面貌依旧。花江大桥似乎含有一种沧桑,默默伫立在老地方。
日升月沉,草木枯荣,时间以我无法想象的速度改变着世界。
后来,贵阳到兴义,有多条道路可供选择。中途,已经架起好几座彩虹般的高桥。我几次去兴义,都没有走原来的路线。其中走得比较多的是贵阳——惠水——长顺——紫云——贞丰——兴仁——兴义,花江大桥、花江峡谷被回避开了,虽然全程多了21公里,却因路况好,一路高速,原来两天的车程,只要三个半小时了。其实,这不也正是当年花江大桥建设者们追逐的梦想?
由于黔西南地形地貌多山,类似花江峡谷的地方不只一处,规模、险情不一罢了,这使黔西南成为现代桥梁很集中的地区。
而今北盘江上,多座大桥耸立:
2003年,兴义——关岭高等级公路上,建成北盘江大桥,成为直接跨越花江的新型大桥。北盘江大桥横跨北盘江峡谷,主塔高度565米,为世界最高桥梁之一。其垂直高度与壮丽景观结合,形成独特的“云端驾驶”体验,周边环境融合了云雾、群山与江水景观。
马岭河大桥采用提篮式拱桥设计,主拱跨越马岭河峡谷,与周边瀑布、急流形成艺术化桥景融合,兼具交通与景观价值。
金州大桥位于兴义市,2024年建成试通车,桥下为马岭河峡谷,桥身与周边峰林景观协调,曾获2023年全球道路成就奖(环境保护类)。峰林特大桥,兴义环城高速公路上的桥梁,造型如璀璨钻石矗立于喀斯特地貌山谷间,与青山、村庄形成“车行画中”的景观……
1996年6月,我出差兴义,临走,去给州委领导道别。领导说:“机会难得,你去看看清水河大桥吧,它在南昆铁路上,它是世界上大跨度的最高铁路桥,最近就要合龙。”
穿过崇山峻岭,我看见清水河大桥,宛如长虹凌空,高悬在峡谷之上,两端连着峭崖上的隧洞。横生一桥飞架峡谷,天堑变通途之感。清水河大桥最高桥墩100米,最大跨度128米。
这清水河大桥的优势在于凌空“飞架”,这与花江峡谷大桥一致。
啊,时间是个伟大的魔术师,数不清的朝朝暮暮过去,曲线变成直线,高山夷为平地,腐朽化为神奇,功名化为尘土。时间检验一切,又改变一切,孕育一切,又扬弃一切,人类就这样一代代繁衍下来。该谢幕的谢幕,该扬帆的扬帆,这是历史的铁律。

贵州花江峡谷大桥景色壮丽秀美。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李允凤 摄
青山不语,涛声依旧,世界第一高度的花江峡谷大桥,一桥飞架北盘江,与黔西南其他大桥一起,呈现了一幅宏大的惠民图景,它注定是辉煌的。
文/卢惠龙
编辑/黄若佩
二审/姚曼
三审/黄蔚 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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