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鹊作为中国古代“医祖”,其籍贯存在“河北邢台”与“山西永济”两种主要说法,核心原因是史料记载的模糊性、古代地名的变迁,以及不同地区对历史文化资源的考证与传承侧重不同。两种说法均有一定文献或地方史依据,目前学界尚未形成完全统一的定论,但这不影响我对此的踏迹寻旅,因为我两地都去了,不过我个人觉得还是邢台保护的相对完善。
内丘寻踪:拜谒神医扁鹊祠
暮秋时节,赴河北邢台讲座,办完公事,与同事商量着就近寻访古迹,便乘9路公交直奔内丘县。车过邢襄大地,田野间玉米已收尽,只剩秸秆在风里簌簌作响,倒添了几分苍茫。行至县城,转乘去神头村的班车,颠簸二十余分钟,远远便望见山坳里一片青瓦红墙——那便是扁鹊祠了。
班车停在神头村口,村碑上“神头”二字古朴苍劲。村名由来,导游后来解释,原是扁鹊遇害后,家乡人冒死从咸阳取回头颅归葬于此,故以“神头”纪念。未进祠门,先闻松涛阵阵,抬眼望去,九株古柏虬枝盘曲,根系如龙爪紧抠山岩,树皮皲裂处渗出琥珀般的树脂,当地人唤作“九龙柏”。虽历经两千年风雨,仍挺拔如盖,恍若九条苍龙护佑着一方圣地。
穿过九龙柏,扁鹊祠山门赫然在目。门额“扁鹊祠”三字为当代名家所题,两侧对联“医界春秋昭日月,神庥黎庶护山河”,道尽这位医祖的千秋功绩。跨进门槛,迎面是献殿,殿内供奉扁鹊坐像:冠带端严,手持药杵,目光温和如炬。像前香案上,信众供奉的艾草、药香缭绕,烟火气里浸着虔诚。
汉时古刹,千年遗韵
沿献殿后的石阶上行,便是主殿鹊王殿。殿门两侧石柱刻着宋人题联:“昔为舍长时,方伎未可轻秦越;今作医王后,仁术常留救世心。”殿内扁鹊塑像更显庄重,冕旒衮服,持圭而立,竟有几分帝王气象——这或许与他“神应侯”的封号有关。北宋仁宗年间,因扁鹊医术惠及百姓,皇帝特封其为“神应侯”,民间遂称其祠为“鹊王庙”。
据导游介绍,这座祠庙最早可追溯至汉代。《内丘县志》载:“汉唐以来,庙祀不绝。”眼前的建筑虽经宋元明清多次重修,仍保留着汉代古刹的格局:坐北朝南,依山就势,背倚鹊山,前临沙水,右有越桥横跨溪涧,桥南山腰那九株古柏,正是祠庙的天然屏障。庙区占地3.7万平方米,南北长310米,东西宽120米,以鹊王殿为中心,山门、回升桥、桥楼殿、三清殿、寝宫殿、玉皇殿等28座殿宇次第排开,如众星拱月,连成一片古建筑群。
最令人惊叹的是桥楼殿。这座建在越桥上的楼阁式建筑,下为石拱桥,上为木构殿,桥殿一体,设计精巧。殿内彩绘壁画虽已斑驳,仍能辨出“扁鹊行医图”:或为村舍问诊,或为宫廷疗疾,线条流畅,设色古雅,将神医济世的身影永远定格在墙上。
医祖生平:从卢医到脉学宗师
祠内碑廊陈列着自汉至清的数十通碑刻,其中一方东汉残碑,字迹漫漶却可辨“秦越人”三字。这正是扁鹊的真名。他本名秦越人,“扁鹊”是当时人们对医术高超者的尊称,又因祖籍卢国(今山东长清),故有“卢医”之谓。中学课本里《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让这个名字妇孺皆知——他见微知著,三劝蔡桓公治病,终因对方讳疾忌医而憾然离去。
司马迁在《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为他立传,开篇便叹:“扁鹊者,渤海郡郑人也……姓秦,名越人。”这里的“渤海郡郑”,经考证即今内丘一带。赵简子曾因儿子重病求治于扁鹊,愈后以蓬山四万亩封地相赠,内丘由此成为他的第二故乡。
作为中医“望闻问切”四诊法的奠基人,扁鹊的贡献远不止于此。他首创“切脉诊病”,《难经》虽托名扁鹊,却被后世奉为脉学经典;针灸术经他推广,从经验之术升华为系统疗法。司马迁赞:“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他的医学思想更富哲理,《鹖冠子》记载其与魏文王对话:“夫子之为方也,若以管窥天,以郄视文……”强调医者需博采众长,而非拘泥一端。
血溅咸阳,忠魂归乡
祠后有墓冢,青石围砌,碑刻“神应王扁鹊之墓”。导游讲起那段悲剧:秦太医李醯因嫉妒扁鹊医术,竟买凶将其刺杀于咸阳。消息传回内丘,乡亲们悲痛欲绝,星夜兼程赶往咸阳,冒死取回医祖头颅,葬于鹊山脚下,改村名为“神头”。
李醯的结局,《史记》只记“卒诛”,但千载骂名早已注定。他以为除掉对手便能独尊医坛,却不知医术的进步从不是靠打压,而是薪火相传。正如祠内一副佚名对联所讽:“杀贤招怨,千古同悲李醯;济世流芳,万年共仰扁鹊。”
扁鹊虽逝,精神不灭。汉代起,民间自发立祠祭祀;宋代封“神应侯”,明清屡加修缮;至今每年三月初一,庙会仍盛,三五万人涌至神头村,焚香祈福,求医问药。这不是迷信,而是对医者仁心的最高礼赞——人们纪念的,不仅是“起死回生”的神技,更是“医者父母心”的情怀。
九龙柏下思永恒
离祠前,特意再去九龙柏下驻足。树龄牌显示,它们已有2000余年树龄,与扁鹊祠同庚。树根如铁,穿透岩石;枝干向天,直指苍穹。风过处,叶片沙沙,似在诉说千年往事。
范成大的诗句忽然浮上心头:“活人绝技古今无,名下从教世俗趋。坟土尚堪充药饵,莫嗔医者例多卢。”扁鹊虽逝,他的医术通过《难经》、通过弟子、通过一代又一代医者传承至今;他的精神,化作这九龙柏的根脉,深扎在这片土地上,滋养着后人对生命的敬畏与对医道的追寻。
返程时,班车驶出神头村,回望祠庙渐隐于山雾,忽然明白:所谓“永垂不朽”,未必是金石永固,而是精神的火种代代相传。我们这些后人,站在扁鹊祠前,触摸千年古柏,仰望飞檐斗拱,不仅是在致敬一位医圣,更是在与一种穿越时空的医者仁心对话。
这或许就是此行最大的意义——在内丘的神头村,在扁鹊祠的九龙柏下,我们读懂了什么是“大医精诚”,什么是“薪火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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