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在苏州工作七年,每年初夏都会发来照片:拙政园的荷叶托着露珠,平江路的青石板映着油纸伞,配文总带着江南的软劲儿:“来吃三虾面啊,鲜气能从舌尖窜到心里头!”终于等到端午假期,我带着父母、刚上一年级的女儿,坐高铁穿过江南的绿,两个半小时后,鞋底触到了这座飘着茉莉香与评弹调的城。
出车站时正逢清晨,风里裹着股清润的味儿,是巷口生煎包的油香混着远处茶馆的茉莉茶香。女儿扒着车窗往外瞅,拽着我的衣角问:“妈妈,这里的房子咋都长一个样?”发小笑着迎上来,手里还提着袋刚买的定胜糕:“这是苏州的魂,等会儿让你知道啥叫‘一步一景,一口一鲜’。”
住的民宿在平江路边,推窗就是条小河,乌篷船慢悠悠地从窗下过,船娘的吴侬软语顺着水波飘进来。发小说苏州人惜水,这些小河绕着城流了上千年,河岸边的石阶还留着洗衣裳的磨痕。夜里河边的灯笼亮起来,暖黄的光映在水里,女儿趴在窗边数船影,我妈感叹:“比咱小区的夜景温柔,像浸在糖水里似的。”
头件事自然是吃。发小说三虾面得找巷尾的老面馆,青花碗里盛着细面,面上铺着虾仁、虾籽、虾脑,红的白的黄的,看着就鲜。我爸盯着碗里的虾脑犯怵:“这黏糊糊的,能吃?”发小用筷子拌匀,夹起一筷子递过来:“尝尝,鲜得能鲜掉眉毛,不腥。”一口下去,面裹着虾鲜,竟让我爸连喝了两口面汤。
女儿迷上了定胜糕,粉粉的外皮裹着豆沙馅,甜而不腻,她捧着小纸包直点头:“比蛋糕软和!”巷子里的生煎包也地道,底壳焦脆,咬开一口爆汁,我妈连吃三个:“这汁儿鲜,就是得小心烫嘴。”还有松鼠鳜鱼,师傅把鱼炸得金黄,浇上番茄汁,酸甜酥脆,我爸挑着鱼肉说:“比咱家的红烧鱼精致,吃着不腻。”
第二天去逛拙政园。园子里的假山绕着池水,荷叶挨挨挤挤地铺在水面,蜻蜓停在花苞上。女儿蹦蹦跳跳地追着蝴蝶,指着廊柱上的雕花喊:“爸爸,这上面有花!”走到远香堂,抬头能看见屋顶的雕花,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青砖地上。发小说这园子有四百多年了,每块石头、每棵树都有讲究。我妈摸着窗边的木栏杆:“这么多年风吹日晒,木头咋还这么结实?”园子里的茶亭里,阿婆泡着碧螺春,茶香混着荷香,喝一口浑身清爽。
出园后步行路过狮子林,看着园子里绕来绕去的假山,我爸忍不住叹:“老辈人真会玩,这假山跟迷宫似的,走进去都怕迷路。”假山旁有老人在拉二胡,调子软乎乎的,跟这园子似的,透着股从容。
第三天去了平江路。青石板路两旁全是小店,卖苏绣的、捏面人的、弹评弹的,热闹得很。女儿被捏面人的师傅吸引,看着师傅捏出个小兔子,眼睛都直了。我妈拿起一块苏绣手帕,上面的荷花绣得活灵活现:“这线细得像头发丝,咋绣得这么真?”街边的评弹茶馆里,艺人弹着三弦唱着《白蛇传》,吴侬软语绕着梁,女儿趴在窗边听得入迷。
住了五天,鼻子里渐渐习惯了茶香、荷香,离开前反倒觉得空落落的。收拾行李时,女儿往包里塞了两盒碧螺春,说要带给老师。我妈装了袋松子糖,念叨着:“回去给你姨尝尝,她就爱这甜口的。”
坐高铁往回走,女儿靠在我肩上看照片,我爸跟发小发消息,说下次要秋天来,看天平山的红叶。我心里却攒着五个疑问,像平江路的小河,绕来绕去落不下:
疑问一:苏州的三虾面,鲜得清清爽爽,别处咋就做不出这味?是不是非得用当地河里的虾,加上老辈传的熬汤法子,才能有这股子鲜劲?
疑问二:拙政园的木栏杆,风吹日晒几百年,还结实不腐,是当年的工匠用了啥特别的木料?还是这江南的气候,偏护着这些老木头?
疑问三:狮子林的假山,石头块块都合得严实,绕来绕去却不塌,是堆假山时有啥特别的窍门?那些石头是不是得从特定的山采来,才有这股子稳劲?
疑问四:街头的评弹茶馆,艺人一唱就是一下午,苏州人咋就这么爱听?是这调子软,能解乏,还是这唱词里藏着过日子的道理?
疑问五:夏天的荷花,把拙政园、荷塘月色染成绿色,连河边的石阶旁都有,苏州人对这花咋这么上心?是不是老辈人说这花能清心,才一代代种下来?
苏州这地方,水是软的,绕着城打转转;山是秀的,藏在园子里。吃的东西带着股子鲜劲,甜的、鲜的、酸的,都来得精致;住的人倒温和,见了面会笑着让你尝口刚煮的面,给娃递块糖,跟自家人似的。
茶香里混着评弹的软,园子里藏着老手艺的巧,河岸边裹着过日子的安稳。这城不像别处那么急,就慢悠悠地被水抱着,把山水、吃食、人情揉在一块儿,活出了自己的模样。
回来好些天了,女儿还总念叨定胜糕,我妈时不时泡杯碧螺春,我把拙政园的照片洗出来,贴在客厅的墙上。那五个疑问还在心里头,或许哪天再去,找个坐在河边喝茶的老人,或是卖面的老板,问问清楚?谁知道呢,过日子的事,本就像苏州的河,绕几个弯,才更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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