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是一个奇迹
旅行｜巴西
梭于树海之间的皮划艇之旅，一年仅有一次体验机会。| 国家地理图片集
在我的皮划艇船头之外，世界已然上下颠倒。半浸在水中的树干与自身倒影融为一体，伸展成两片对称的树冠。上空漂浮的云朵在水面下形成镜像，为我们的航程遮蔽阳光，又在船尾的航迹中碎裂开来。
我将一只手探入水中，任其垂在身侧，指关节仿佛深陷进天空里。“有时候，这条河就像一面镜子。”拉斐尔·费拉兹(Rafael Ferraz)坐在自己的皮划艇上说道，语气带着轻快的旋律感。
他是克里斯塔利诺旅馆(Cristalino Lodge)的自然向导，这家旅馆位于一片荒野保护区内，坐落在克里斯塔利诺河(Cristalino River)畔。该河流经巴西中西部的亚马孙盆地南部，全长约112.7公里。
它属于一条黑水河，因落叶沥出的物质，河水有着标志性的缓慢流速与墨色阴影。在这样一个无风的日子里，水面上只有我们的船桨会激起涟漪，此时的倒影静止而清晰，你很可能会产生悬浮之感，仿佛置身于两个现实之间。
每年12月至次年6月的“绿色季节”(雨季)，这种景象会显得格外离奇——此时河水上涨，漫过河岸。“河水涨到漫出河岸需要长达四个月时间，而高水位状态只会持续一个月左右。”
拉斐尔说，“在这个时段里，水位能比地面高出约3米以上，向丛林深处蔓延约91.4米。”巴西人将这些区域称为“伊加波”(igapó)，这个词源自古老的图皮族(Old Tupi)印第安语，指的是季节性被黑水河淹没的森林。
我们从克里斯塔利诺河的主河道出发，穿过河岸密不透风的植被间的一道缝隙，进入了这样一片“伊加波”森林。此刻，我们正划着皮划艇穿行在森林地面之上，在一根根直立于水中的树干间规划航线。
一群亚马孙蜘蛛猴(white-cheeked spider monkey)——体型小巧、毛发呈黑色，脸颊两侧有醒目的簇毛——在树冠间荡来荡去，把能抓握的尾巴当作第五条“手臂”使用。它们是克里斯塔利诺地区的特有物种，已经完美适应了在树枝间的生活。
入住克里斯塔利诺旅馆(Cristalino Lodge)的客人，既能身处热带雨林的核心地带，又能为当地社区贡献一份力量。| 国家地理图片集
这些蜘蛛猴的栖息地正受到环保人士所称的“毁林弧”(Arc of Deforestation)的威胁。“毁林弧”是巴西亚马孙南部一片不断扩大的区域，遍布种植园与养牛场。在过去50年里，这片区域已吞噬了约30%的原始森林。
而克里斯塔利诺这片区域之所以能保持原貌，得益于当地的保护努力：克里斯塔利诺旅馆的建立，是为了支持克里斯塔利诺私人国家遗产保护区(Cristalino Private National Heritage Reserve)——这片受保护区域面积达114平方公里，同时也为克里斯塔利诺生态基金会提供支持。该基金会致力于开展科研工作，并向社区宣传环保的重要性。
克里斯塔利诺旅馆的设计初衷，就是为了展示它所助力保护的生物多样性。客人或许会在露天餐厅附近看到卷尾猴(capuchin monkey)，或是在木质玻璃结构的小平房外发现短角鹿(brocket deer)。
夜晚在旅馆场地内漫步时，你可能会瞥见貘(tapir)。白天徒步时，你会看到原始雨林的壮丽景象——树根宛如芭蕾舞女演员舞裙，树皮上长满尖刺，藤蔓缠绕成看似无法解开的结，仿佛违背了重力与常理。
这片区域尤其受观鸟者青睐，这里记录在册的鸟类约有600种，占亚马孙所有鸟类物种的50%左右。次日清晨5点，我和拉斐尔出发前往一座50.3米高的观鸟塔。抵达时，塔身笼罩在靛蓝色的黎明微光中，树冠被一层浓雾包裹。
拉斐尔解释道，这些雾气是克里斯塔利诺河的水汽与树木蒸腾的水分在此凝结而成；接下来，雾气会向西移动，为安第斯山脉带来热量，随后再返回巴西，带来湿润的空气。“我们称之为‘飞行之河’(flying river)。”他说，“几周后，这些水汽很可能会在里约热内卢形成降雨。”
无论是淡嘴簇舌巨嘴鸟(pale-mandibled aracaris)，还是其他各类飞鸟，亚马孙盆地都是观鸟爱好者心中的热门目的地。| 国家地理图片集
我们望着太阳从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上空升起——这个崭新的清晨，仿佛是地球上的第一个黎明。我们聆听着吼猴(howler monkey)的叫声，那声音如同狂风穿过隧道时发出的呼啸。我们追踪着金翅斑鹦哥(golden-winged parakeet)的飞行轨迹，还通过观鸟镜观察到了曲冠簇舌巨嘴鸟(curl-crested aracari)身上黑色的环状羽毛。
“那种‘呜——呜——’声？是环颈啄木鸟(ringed woodpecker)。”拉斐尔分辨着周围的声响说道，“那像狗叫一样的叫声？是白喉巨嘴鸟(white-throated toucan)。还有那响亮的‘皮—哈’声——是尖声伞鸟(screaming piha)，它们是雨林的哨兵。”
在这一切景象之中，“飞行之河”不断聚散，雾气将我们笼罩、环绕，沿着自身的轨迹流动，宛如一股薄雾溪流。拉斐尔告诉我，这种现象全年都会发生，但“绿色季节”是观赏它的最佳时期。
“每当我想起亚马孙，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说道，晨曦的暖意让他的脸颊泛起红晕。这也将成为我记忆中挥之不去的画面——在这个地方，雨水的降临会冲刷掉你所熟知的世界，将天空倾泻进河流，又让河流飞溅到天空。
最后剩下的，唯有可供惊叹的天地，以及一个能激发这份惊叹的崭新黎明。
撰文：Angela Locatelli
编译：Arvin
校对：钱思琦
版式设计：钱思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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