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汗血宝马始终是神一样的存在,它从《史记》的竹简和盛唐的诗篇中走来,身披着三千年的神话与尘埃。从未想过,有一天我能在它的故乡——阿什哈巴德郊外的金色牧场上,如此真切地站在它的身旁。
来到土库曼斯坦,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想亲眼看一看汗血宝马,倘若能骑一骑这种充满传奇色彩的神骏,那就更是一件幸事了,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切竟然都如愿以偿,美梦成真。
当踏入阿什哈巴德郊外的养马场时,土库曼斯坦下午的阳光为卡拉库姆沙漠披上了一层金纱。好客的主人捧着翡翠般的西瓜、琥珀似的哈密瓜和水晶样的葡萄迎上来,甜蜜的汁液瞬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身着鲜艳民族服装的姑娘翩翩起舞,裙摆如沙漠中绽放的花朵。而这一幕幕美好的前奏,都在那两匹骏马被牵出时,找到了最终的归宿——一匹白如月光,一匹棕如赤兔,它们昂首而立,仿佛从三千年的历史尘埃中走来。
这就是阿哈尔捷金马,也就是中国人常说的“汗血宝马”,科佩特山和卡拉库姆沙漠间的阿哈尔绿洲是宝马的故乡。
站在汗血宝马身旁,首先令人惊叹的是它独特的体型。我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匹白马,它头细颈高,眼如铜铃,耳如削竹,四肢修长而有力。皮薄毛细,在阳光下泛着银缎般的光泽,每一步都轻盈如舞蹈。
通过驯养员的解释我知道了汗血宝马得名的奥秘:宝马的皮肤特别薄,血管清晰可见。当它全力奔跑时,血液在皮下加速流动,在阳光下看来,就如同浑身浴血。原来"汗血"并非真的流血,而是光与生命力的奇妙交织。
更令人称奇的是它们的耐力。导游自豪地说:1935年,一群汗血宝马曾用84天完成了从阿什哈巴德到莫斯科的4300公里征程,其中穿越卡拉库姆沙漠的三天三夜,它们未曾停歇也未进水食。这种惊人的耐力,使它们成为沙漠民族最可靠的伙伴。
据说,汗血宝马已有3000多年的培育史,是世界上最古老、最纯正的马种之一。目前全世界纯种汗血宝马仅存约6000匹,而土库曼斯坦境内就有4000匹,我眼前这两匹,便是这珍贵血脉的传承者。
正当我屏息凝神之际,随着驯养员一声短促的指令,左手缰绳轻轻一抖,那两匹汗血宝马仿佛听懂了无声的号令,忽然发出一声裂帛般的嘶鸣,声震旷野。只见它们脖颈高昂,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满弓,后腿猛然发力蹬地,整个身躯如蓄势待发的弹簧般陡然立起!一双前蹄在空中划出有力的弧线,马首高昂,在湛蓝的天幕下定格成一尊力与美的金色雕塑。
这种场景重复了多次,让我们大饱眼福。
望着这如梦似幻的景象,我不禁想起汉武帝为求得这"天马"而发动的战争。公元前104年,汉武帝派李广利率军远征大宛,最终带回了千余匹汗血宝马。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了大宛国"多善马,马汗血"的奇观。
由此看来,汗血宝马不只是马,也是是丝绸之路的使者。两千多年前,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祖先骑着这些神马,驮着丝绸、香料和瓷器,往返于东西方之间。汗血宝马也正是通过古老的丝绸之路传入中国,成为连接中土文明的活化石。在唐太宗的昭陵六骏中,至少有两匹具有汗血宝马的血统。在漫长的丝路历史上,这些马匹将东方的文明与西方的文化紧紧联系在一起。
听导游说,在土库曼斯坦,马不只是牲畜,更是家人,而且马比人还尊贵。土库曼斯坦全国仅有约600万人口,却拥有4000多匹纯种汗血宝马,并且每一匹纯种马都有详细的族谱,受到精心的照料。
这种情感和珍爱已深入民族的骨髓,且融进国家的血脉。土库曼人将汗血宝马的形象镌刻在国徽上,印在货币上,写进诗歌里。每年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全国都会庆祝赛马节,届时各地都会举行盛大的赛马和马术表演。
看着眼前的神马,我抑制不住想骑一骑的冲动,跃跃欲试。在驯养员的鼓励下,我穿上一件土库曼族红色长袍,头戴一顶白色长毛皮帽,深吸一口气,在他的搀扶下左脚踩入马镫,翻身跨上马背。此刻我清晰地感受到它皮下肌肉的颤动与温度。
蹄声哒哒,沉稳而富有韵律。我坐在高高的马背上,随着它的步伐轻轻起伏,我们缓缓绕场而行,这一刻,我似乎听到了千年丝路上的驼铃与马蹄声在耳边响起,也彷佛看到了无数丝路上的商旅、使者与这些优雅的生灵并肩而行。
中土建交后,土库曼斯坦总统曾先后将三匹汗血宝马作为国礼赠与中国领导人。这些高贵的生灵,继续扮演着友谊使者的角色。
在我看来,那些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光芒的汗血宝马,不只是动物,更是活着的文化遗产,是沙漠民族灵魂的化身,是丝绸之路上永不褪色的风景。
一次短暂的汗血宝马圆梦之行,不禁让我多有感慨:汗血宝马之所以珍贵,不仅在于它优雅的外形与卓越的能力,更在于它作为文明使者的历史意义。在全球化日益深入的今天,这些曾经连接东西方的天马,似乎又在提醒我们:不同的文明之间,永远需要沟通与理解的桥梁。
不仅如此,我还有一个更深的感受:两千年前,汉武帝为之发动战争的神骏,如今我竟有幸亲近。汗血宝马从历史典籍中走出,从壁画上跃下,成为我手中真实的缰绳与温度。也许,这就是旅行的意义——让传奇照进现实,让历史在指尖停留。
【游览于2025年10月,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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