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比赛遇上旅行

龙婧婧

到达株洲时，正是午后。秋阳暖暖地照着，风里弥漫着淡淡桂香，与长沙一般无二的温柔。哥哥脱口而出：“金桂开花满城香，株洲也是这样！”我们牵着孩子的手走出车站，此行的主角是弟弟，他要在这里参加一个国际象棋比赛，而我们全家总动员既作他的后援团，也借机一起假期出游。

比赛设在株洲天元区的一家酒店。我们随着密密的人流来到三楼赛场。“孩子进入，家长止步！”赛场大厅门口的工作人员似循环播放般劝止家长们。我俯下身子，和弟弟耳语两句，放开手，他便径直进入，一边拨弄着参赛证，一边探身寻找座位台次，小小身影独立而淡定。

大门关上，只听里面一阵比赛规则讲解，随后归于安静，紧张的对弈开始了。此次比赛共有7轮，每轮50分钟，一天完成，这是智力和体力的综合较量。

不多久，有选手陆陆续续出来了。我也在门口张望，“弟弟”出来了。我拉着他走到一边人少处，蹲下身，看着那平静的小小脸庞，忍不住轻轻地问：“怎么样？”“赢了！”声音虽小却极具穿透力，我竖起拇指，大赞。

接下来的几轮，我们约定见面地方，他结束后独自回来，轻轻地告诉我“赢了”，依然平静如水。喝喝水、吃吃零食，休息一下，闲聊几句等着下一轮。

第四轮时，周边的家长都等到了结束的孩子们，可是弟弟还没有回，我一看时间，40分钟了，想必是一场激烈的PK。我有点按捺不住，起身转到会场，在一处大门的玻璃隔断处向内看去。大厅内只剩不多的几组在战，我很快看到了弟弟。他俯在棋盘前，小小的脊背绷成一张弓，眉头微蹙，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我忽然想起《孙子兵法》中说：“棋者，以正合其势，以权制其敌。”那黑白格子里，藏着千军万马。那六十四格间的风云，何尝不是另一种人生？许久，只见他忽地拿起一子，果断一放，继而高高举起手。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最后一轮时，我们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弟弟走快了一步，被对方抓住机会，一个击双丢了半子，转为被动，陷入困局，无奈失利，与冠军失之交臂。

银牌挂在胸前，亮晃晃的，映着他肿胀的眼眶、红红的鼻头——有失落，更有不甘。我搂着他瘦削的肩说：“知道吗？棋如人生，有时候亚军比冠军收获更多。”他仰起脸问：“为什么？”“冠军只尝到甜头，亚军却让你既尝过甜头，也咽下了苦。这苦，会让你下次走得更远。”

赛后我们便真正做了株洲的闲人。沿着湘江漫步，江水浩荡，对岸的工厂轮廓在暮色中剪成壮丽的剪影。弟弟忽然指着江面说：“这像不像一个大棋盘？”是啊，江水是黑白分界，往来船只如移动的棋子，我们呢？不过是这城市大棋局里暂驻的小兵。

在一家夜市，烟火气扑面而来。臭豆腐在油锅里滋滋作响，糖油粑粑金黄透亮。我们挤在人群中，左手一把烤串，右手一杯奶茶。弟弟早已把赛场上的凝重抛开，啃着鸡翅，满嘴油光。爷爷奶奶坐在街边的长凳上，看人来人往，眯着眼说：“这热闹，比从前赶集还甚。”

第三日黄昏，我们走进一个公园。整座城市在夕阳下泛着金辉，湘江如带，火车站在远处静默。弟弟忽然说：“爸爸，虽然没拿到冠军，但这几天真好。”哥哥接着说：“比赛很好，游玩很好，美食很好，一家人在一起更好。”

是啊，这样的假期，棋局输赢已成背景。真正饱满的，是孩子学会坚持拼搏和接受不完美时依然挺直的背影；是我们穿过陌生城市的大街小巷，在烟火缭绕中相视而笑的温暖；是纵使有憾，依然能坐在黄昏的山顶，看万家灯火次第亮起的那份从容。原来，最好的假期，不过是带着热爱去奔赴一场挑战，再牵着家人的手，去感受一座城市的温柔。

归途的车上，孩子已熟睡。窗外，城市的灯火渐远，而明天，生活这盘大棋还要继续。但经过这番行走，我们落子时，当会多几分淡定与从容。毕竟人生如棋，棋如人生，重要的不是每一步都赢，而是认真下好每一着，并在纵横之间，品味比输赢更悠长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