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红叶（杨奎昌）

沿川陕路溯盐井河而上，这是一条曾写满苦雨沧桑和乱世悲歌的米仓古道，这个时节，满山红叶吸引了世人的目光——

不难想象，三千多年前，在这峰峦叠嶂、荆棘丛生、云山万重的米仓山，一拔拔背二哥背负着盐麻、丝绸、贡茶等蜀中厚物往来于悬崖绝壁，鸟兽穷途的古道，是何等的艰难。如果没有这条发源于陕西汉中南郑梨坪的盐井河做向导，要在这崇山峻岭中踩出一条通向山外的大道，那差不多就是一个传说。

正直观赏红叶时，米仓山廉价的雨说来就来，一场接一场，雨水激活了大山的神经，条条溪涧犹膨胀的血脉，山洪奔涌，城墙般的绝壁之上，银瀑高挂，盐井河水一河接一河地涨，浑浊的河水像一个鲁莽的汉子在丛山峻岭间左冲右突，奔腾咆哮,被雨水泅渡的每一座山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在秋风冷雨中眉头紧锁，瑟瑟颤栗。

“野晴霜浥绿，山冷雨催红。”一场秋雨一场寒，在淅淅沥沥的冷雨紧逼之下，米仓山成天雾笼烟罩，霜风催寒，原本翠绿的山川开始急速换装，寒山寒水映清秋，多情的红叶为盐井河铺开遍地惊喜与热烈。

米仓山红叶是有层次和韵律的。在盐井河两岸河谷地带那些疏离的人家，局促的村庄，狭窄的稻田与耕地，几乎占据了河沿两岸半壁江山，很少有成块成片的树林和荒山。半山坡上林地相对较多，那些或淡或浓的红色灌木东一块西一片，或分散或集中，恰似飘忽游离的朵朵红云，点缀山腰，虽有些随性和散漫，但也有了一定的气场和氛围。

在米仓山万山丛中，随便拣一处豁口敞亮的峡谷往幽深处行走，目之所及，那些生长在低洼、溪沟、乱石间的巴山榧、紫叶桃、地锦、连香树、石楠等植物，其叶形俏秀，多姿多彩，在暗角处喜颤着泛红的生命，或明或暗、错落层叠，满是幽情与诗意。

每一座被红叶扮靓的山峰，野性奔放，自信与张扬，无拘无束地舒展着，不躲不闪横亘在你面前，挡住你的去路。片片红叶织就的披风，无需刻意剪裁与规范，自然勾勒出粗糙的轮廓和气质。

米仓山谷远沟深，山谷里湿气重，往往雾从谷底起，慢慢地升腾，然后拂过山岗，直奔山巅，雾中的红叶半遮半掩、时隐时现，群山万壑泊在云雾之上，那些高高低低的山峰成为流动的风景，天地合拍。当山风过境，千枝万叶，簌簌作响，喧嚣成一片，仿佛跳动的火焰。

海拔二千多米的光头山离天最近，在山顶既看绚烂的红叶，也看变幻莫测的云海，看天边日出与日落；倾听流岚与清风的对话，感受大自然的从容与魅力。

四万余亩彩色原始森林，辽阔无垠，翠屏四合，林海茫茫。漫山红叶以其恢宏的气势覆盖了所有的色彩斑斓，模糊了界线，映红了川陕，所有的风景都泊在红霞之上，涣散着泫然的美丽，令人震撼。

站在山之巅，此情此景让人激情荡漾，肌体舒展，灵魂随之醉舞，自然会产生一种猝不及防的幻觉，一次迫近中的远离，让凡俗浮躁的心绪，一如这秋日里雨后云霁初现的彩虹，心空一片明艳。一种急需远离喧嚣挣脱红尘，结庐 万山之间的冲动油然而生。

身处自然，阅读山水。米仓山的红叶有一种倔强和傲气。在一面面城墙似的绝壁之上，总会看到一丛丛一簇簇火红的乌桕、黄栌等植物，把根系扎进苍岩的缝隙,攀岩附树,凌空竞妍，留住山风和云彩，仿佛招展的旗帜，惊心动魄地演绎着生命的高贵与不屈。

这个季节成熟的野果缀满枝头，山川显得明媚而富丽。行走间，你也许会在红叶丛中某个乡村的路口偶遇采摘猕猴桃、八月楂、板栗或挖药材归来的山里汉子，披一身红霞，笑着向你走来，与身后那一抹从农家冒出的炊烟,构成一幅温馨亲切的川北乡村画面。

千百年来生活在米仓古道上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终日与大山作伴，沐浴着清新的空气，听着天籁的旋律，人与自然构成淳朴的沧桑之美。

这是一片令人敬仰的土地，掩映在林花与红土里的该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英勇。 1933 年红四方面军 73 师在郭家坝（今国华镇），建立苏维埃红色政权，把“镰刀割断旧乾坤 斧头劈开新世界”的标语写在盐井河谷的石壁上，点燃了星星之火。

1934 年在云仓山牛角洞与川陕两地数百名悍匪激战，许多红军战士把年轻的生命定格在了盐井河畔，留下了一段闪烁的记忆。八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红军剿匪的枪炮声仍在盐井河谷回响，渗透着悲壮色彩的满山红叶仿佛就是牺牲英烈的化身，燃烧着猩红的诗篇。

古道红叶摇撼风雨和岁月，燃烧自己温暖大地，在野性冰冷的大山演绎着一阙生命的壮烈与绝唱，红叶拓宽了千年古道，唤醒了沉睡枯槁的语言，映红了川陕晴朗的天，红是这片土地的语言，是滚动的地火，是生生不息的遗传密码。

这个秋天，古道红叶正艳，让我们选择一个晴朗的日子，汇聚盐井河光头山，共赴一场“山水与人文共舞”的盛会吧！

[作者简介]杨奎昌,旺苍县政协工作人员，广元市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协会会员。在《广元日报》《散文诗展评报》《教育导报》《精神文明报》《四川农村报》《四川政协报》《晚霞报》《华西都市报》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纪实文学多篇，部分文章被选入《蜀韵纪事》《生命之上》《蜀地战贫》《巴蜀史志》，并在国家、省、市、县征文赛中多次获奖。

图片来源：高仕鲜、旺苍摄影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