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交初冬,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灼热,变得格外温暖与明亮。它像一位细心的画师,正用最柔和的光线,为徽县这座小城做一次深情的回眸。人们口中常言的“凋零”,在这里失了踪;城西的州主山与城南的泰湖,仿佛被时光格外眷顾,固执地、浓烈地,保留着秋的最后一章华彩。
信步城西,州主山便是一座用色彩堆砌而成的殿堂。夏日里漫山遍野、不管不顾的绿意,此刻被秋风梳理得层次分明,成了一幅巨大的、织金叠绣的挂毯。那枫香树的红,不是星星点点,而是成片地燃烧,是陈年绍酒的绛红,醇厚而内敛,在阳光下泛着丝绒般的光泽。银杏则全然是另一种性子,它把所有的灿烂都毫无保留地献了出来,那明晃晃的、金箔似的黄,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风是这里的指挥家,它掠过山峦,林木便发出簌簌的合唱,随即有无数叶片离枝,在空中旋舞、飘转,最终安然地、厚厚地铺满小径,每一步踏上去,都是松软的、窸窣的回响。这山间的绚烂,并非春日的娇羞,而是一种历经风霜后,走向极致成熟的、盛大而从容的告别。
若说州主山的秋色是热烈的、交响乐般的,那么城南泰湖的秋意,便是一首婉约的、流淌在水上的宋词。湖水在初冬的晴空下,显得愈发澄澈碧蓝,像一块巨大的、凉沁沁的翡翠。它收敛了夏日的潋滟波光,变得沉静而深邃,将天空的蓝、云朵的白与岸边的彩林,完完整整地纳入怀中。水边的垂柳,叶色已转为半青半黄,千万条柔条如古时美人的步摇,懒懒地垂向水面,偶尔点起一圈涟漪,便惊破了水底的另一个世界。有几只不畏寒的水鸟,悠然划开平滑如镜的湖面,身后拖曳出的长长水痕,片刻又复归于无。此情此景,让人不由得放慢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片天地间凝固的静美。在这里,欧阳修“草木无情,有时飘零”的感慨,似乎也失了颜色;泰湖的草木与水波,正以一种近乎禅定的姿态,诠释着何为“凋零”中的圆满与安详。
然而,徽县的深秋韵味,不止于这山水之间。它更渗透在县城每一条老街的肌理与寻常巷陌的烟火气里。午后煦暖的阳光下,有老人带着孩童在斑驳的砖墙边玩耍——老人们闲话家常,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奔跑的小小身影;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在老街的上空打着旋儿,和时光一样,不紧不慢,把寻常的日子酿成了温暖的歌。
我忽然明了,这山与水不肯褪去的浓艳,或许正是徽县人内在精神的写照。他们不悲秋,亦不惧冬,只是顺应着自然的节律,从容地生活,将日子过得如同州主山的色彩一般踏实厚重,又如泰湖的秋水一般澄澈安然。这风景,因了这人文,才有了灵魂;这人世,因了这风景,才得了栖居的诗意。
暮色渐合,州主山巨大的剪影在夕照中显得愈发沉穆,而泰湖水面则升腾起淡淡的、紫罗兰色的暮霭。城里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温暖而坚定。我知道,冬天是真的来了。但徽县这场盛大而从容的秋日告别式,已将最醇厚的色彩与最沉静的底气,深深地贮满了我的心间。这便足以让我怀揣着一整个山湖的秋光,坦然步入那万物收藏的季节里去了。
(来源:陇南徽县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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