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攀登过峰峦雄伟的泰山,游览过水平如镜的西湖,心尖最牵念的,仍是故乡山清水秀的五台山。松涛里藏着我抖过的龙胆草、采过的蘑菇,云雾中裹着吊脚楼的炊烟、火塘边的絮语,每寸山水都浸着我的爱恋。
一
禄丰五台山位于禄丰市的中北部,距市区有30多公里,因山势呈五个阶梯状不断增高而得名五台山。它横跨在中村、和平两个乡镇之间,是禄丰境内最美的一座山。
五台山以“山奇、水秀、瀑丽、湖媚、谷翠”的风姿,收纳了万千灵秀。有瞭望塔的高远、嘎力寺湖的妩媚,也有叽啦垭口瀑布的飞珠溅玉、朝阳洞钟乳石奇幻迷离、石牛山传说的动人。大炉箐水库如嵌在绿绸上的蓝宝石,仙人脚印、金罐塘等景致散落其间,更有悬崖峭壁上奇石嶙峋,天工巧夺,让人目不暇接。
山上,三个苗家山寨与一个彝家村落枕着松涛而居,在苍翠间透出烟火气。节庆时,芦笙与月琴相和,绣花围裙映着山花,为这片山水添了几分鲜活的暖意。作为“昆明后花园”,这里隔绝了城市喧嚣,成了人们寻幽访静、回归自然的秘境,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原始而纯粹的美。
我家就在五台山脚下,每日望着这片青山,听着林间风声,心里满是对五台山的念和恋。
二
孩提时代,爷爷常跟我讲“禄丰五台山,有贼三千三”。那是因为新中国成立前,一些逃兵占山为王,爷爷就曾被绑架过,受尽折磨,死里逃生,爷爷到老都还会“谈山色变”。直到解放军的枪响撕破山雾,周围的百姓才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所以,在我懵懂的心里,五台山是土匪的巢,是爷爷的泪,是让我不敢独自靠近的阴影。
我初上五台山,是上小学后。县药材公司的收购车一进村子,龙胆草的价钱就像把火,烧得全村人眼里发亮。我跟着父母钻进山里,锄头起起落落,带泥的龙胆草滚下来,胖乎乎的像一串串韭菜根。我蹲在旁边,帮着抖土、摘叶,看父亲粗糙的手指点过草丛:“这是重楼,能消肿;那是党参,补气血……”山风穿过树梢时,我忽然懂了,在新中国,这山哪里藏着罪恶,分明是座为民谋福的药山啊!
上初中时,野生菌可以卖钱,立马成了大家的新宠。暑假里,天刚蒙蒙亮,我就踏着露水进山,松针铺成的地毯下藏着黄癞头,腐叶堆里卧着青头菌,最惊喜的是在草坪上撞见鸡枞,白胖的菌杆顶着褐红的伞盖,像大地举着的小灯笼。每次把菌子卖给收购商,就会或多或少地得到一些钞票,我就把这些钱一点点攒着,开学后拿去买学习用品。在我心中,五台山从不吝啬,它的仁慈藏在每一次我弯腰的发现里,只要我肯走进五台山,它总会给我意外的收获、给我前行的力量。
从爷爷口中的阴影,到药草堆里的顿悟,再到菌子丛中的收获,五台山于我,早已是藏着暖、裹着恩,是我心头念念不忘的依靠。
三
中师毕业后,我就在五台山下教书,上五台山的机会更多了,每次登山,都会流连忘返。每逢周末,我总爱约着朋友往五台山跑。到大炉箐水库泛舟,到叽啦垭口看瀑布,到研臼河探寻河床的奥秘,到朝阳洞感受钟乳石的凉。可我最记挂的,还是登石牛山。五台山上有座山,山上有对大石头,形似牛,故人们把这座山取名为石牛山。每年农历八月十六,附近的村民大多会聚在石牛山上,有的卖百货,叫卖声震耳欲聋;有的卖羊汤锅,猜拳行令声此起彼伏;有的组织斗牛,围观者人山人海;更有约见面的青年男女,松前柳下情话绵绵。每年这天,只要是周末我必去。爬上石牛,静听星星的告白;吃碗羊汤锅,品尝农家风味;爬上松树看斗牛,感受角逐的场面;挤在人堆里欣赏激情四溢的左脚舞,聆听“哪里等?高山头上等;哪里遇?梁子头上遇”的直白彝歌。太阳落了山,脚像灌了铅,心里却甜滋滋的,总舍不得下山。
有的人,每天苦苦追逐着幸福,却总找不到幸福;我在五台山下做乡村教师,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初心始终未改。20多年来,为劝返、为家访,我曾踏遍五台山的山山水水,走过“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小河;遇过“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荷塘;踏过“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的秋山;走过“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的石径;在彝家和苗家的火塘边,道尽千言万语,劝返学生20余人。真心付出总有收获,20多年来,姚陵小学没有流失过一个学生。一座座连绵不断的高山,一条条泥泞不堪的山路,连着的是一个个孩子的未来,一个个家庭的希望。每当我走进五台山上偏僻的小村子,低身推开土瓦房的门,和家长、学生一起围坐在温暖的火塘边,让心与心来一次碰撞,让改变由此发生,这让我找到了教育的真谛,也感受到为师的幸福。这方水土,这方百姓,早已成了我生命里剪不断的牵挂。
我与五台山的缘,是爷爷的故事牵的线,是柴米油盐酿的酒,是三十载讲台映的光,是火塘边家访的暖语。岁月悠悠,山风梳白了我的鬓发,却吹不淡我对五台山的眷恋。
作者:杨晓文(作者系楚雄州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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