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郑州新郑机场时,舷窗外的天色正慢慢沉下来。我攥着爸爸的手穿过廊桥,脚下的地砖发出熟悉又陌生的声响——爸爸总说,这是“老家的声音”。

取行李时,他突然停住脚,盯着行李带上滚动的“郑州”两个字出神。那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两个刻在族谱里的字,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赶紧递过纸巾,他却摆摆手,声音发颤:“没事,就是……像做梦。”

走出到达口,远远就看见接机牌上写着“欢迎王老先生回家”,是老家那边提前联系好的宗亲。为首的大爷快步迎上来,攥着爸爸的手不肯放,一口河南话热辣辣的:“可算把您盼回来了!您爷爷当年走的时候,就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说总有一天要让后人认祖归宗……”

爸爸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今年七十多了,从小听着爷爷讲河南的窑洞、清明的麦饭、过年时祠堂里的香火长大,那些故事像种子埋在心里几十年,今天终于落在了这片土里。他蹲在地上抹了半天眼泪,抬头时指着远处的灯火说:“中天你看,这就是咱老家的光啊。”

坐上车往市区走,路边的法桐树影婆娑,大爷指着窗外给我们讲:“这路以前是土路,你爷爷那时候出远门,就在这路边的老茶馆歇脚。”路过一处夜市,胡辣汤的香气飘进车窗,爸爸猛地直起身子,眼睛亮得像孩子:“是这个味!爷爷说过,老家的汤是带劲儿的香!”

到酒店安顿好,爸爸从包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盒子,打开是半块褪色的青砖,是爷爷当年从老宅墙上敲下来带过去的。“明天去村里,咱把它放回墙根下。”他摩挲着砖面,上面的纹路里还嵌着一点黄土,“你看,它还认得家呢。”

夜里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爸爸翻来覆去没睡着。他轻声说:“刚才在机场,听见广播里说‘郑州’,突然就觉得,这辈子等的就是这一天。”我靠着他的肩膀,看见他手机屏保是爷爷年轻时的黑白照片,背后写着“根在河南”。

原来有些眼泪,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漂泊了太久的牵挂,终于找到了可以落下的地方。明天就要去村里了,爸爸说要带着我去看看爷爷描述过的老槐树,我想,那时候的眼泪,大概会带着槐花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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