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留意到南平，是12年前毕业后的第一次出差。
当时驱车从厦门往江西赶，车钻过一串隧道，突然就看见窗外的水 —— 不是江，是绕着山的溪，水色清得发绿，像有人把翡翠磨碎了融在里面。
溪边有几间白墙黑瓦的房子，烟筒里飘着细烟，慢悠悠往山坳里钻。同事说： “南平到了”，我盯着那片山水发愣，心想在福建生活了20多年，竟才知道福建的真面目。
那时候我对南平没什么概念。身边人聊福建，不是说厦门的海，就是说泉州的古街，偶尔提武夷山，也没人提南平。后来跟福建的同学聊起，他笑说 “正常，我们南平就是座‘小透明’山城，外省人没几个知道”。
可就是这座 “小透明”，后来成了我出差路上的 “秘密停顿点”。
第二次去南平，是大前年夏天。
项目出了点问题，我带着一肚子火赶去对接。路过南平时，突然想 “歇会儿”，干脆提前下了高铁。出了站，没打车，顺着路往河边走 —— 后来才知道那是麻阳溪。
溪边有棵大榕树，树干粗得要两个人抱，枝叶铺得像把伞，底下摆着几张石凳。有个老太太坐在凳上摇蒲扇，脚边放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茉莉花，香得很淡，混着水汽飘过来。
我也找了张石凳坐下，没刷手机，就盯着溪水看：有个大爷划着竹筏过溪，筏上放着一筐青菜，竹篙一点，筏子慢悠悠飘向对岸，影子落在水里，跟着波纹晃。
同事正在群里发消息，催我 “到了没，甲方在等”。我盯着屏幕里的红色感叹号，突然不想回。
来南平之前，我已经连轴转了半个月：改方案到凌晨三点，跟客户吵架到嗓子哑，连吃了四顿外卖，最后发现电脑里的文件还少了一页。
我总觉得 “再撑撑就好”，撑到项目结束，撑到拿到奖金，就能喘口气了。可坐在南平的榕树下，风一吹，突然就累了 —— 我到底在赶什么？赶得连看一眼溪水的时间都没有。
跟阿哲联系，是在那次歇脚之后。
阿哲是我大学同学，南平人。以前在宿舍，他总说 “我们老家有山有水，夏天能去溪里摸鱼”，那时候我们都笑他 “没见过世面”，觉得山里哪有城市好。
毕业后阿哲去了上海，进了互联网公司，跟我一样天天加班。可去年年初，他突然说 “要回南平了”。
我当时还劝他 “再熬熬，上海机会多”，他只说 “我妈年纪大了，想回家陪她”。直到我在南平的溪边给他发了张照片，他秒回 “这是麻阳溪啊，我小时候常去这儿游泳”。
再后来，阿哲给我发过一段视频：他带着他妈去山上摘橙子，橙子树长在坡上，叶子上还挂着霜，他妈笑着递给他一个橙子，说 “比超市买的甜”。视频里没什么高楼，只有连绵的山，还有山脚下飘着的炊烟。
我看着视频，突然就羡慕了。
第三次去南平，是今年春天。
依旧是出差路过，这次我留了一整天。阿哲带我去了他老家，在南平下属的一个小县城，离市区四十多公里，路两旁全是山，山不高，却密得很，树叶子绿得能滴出水。
他家的房子在山脚下，门口有个小院子，种着几棵柚子树，还有一排茶花。阿哲的妈给我们做了顿饭：溪里的鱼，山上的笋，还有自己腌的咸菜，菜里没放多少调料，却鲜得很。吃饭的时候，窗外传来鸡叫，还有隔壁邻居的声音：“阿哲，回来啦？”
阿哲笑着应了一声，跟我说 “在这儿住，谁家做了好吃的，都会端一碗过来”。
饭后我们去山上走了走，有条小路顺着山往上爬，路边有村民种的茶树，还有不知名的野花。阿哲说 “以前总想着往外跑，觉得山里闷，现在才发现，闷的不是山，是自己的心”。
我想起自己在厦门的日子：每天挤地铁，挤在人堆里像沙丁鱼；晚上加班到深夜，回家路上只有路灯陪着；周末想找个人吃饭，翻遍通讯录都不知道该打给谁。
我总觉得 “这样的日子才叫奋斗”，可在南平的山上，吹着风，听着鸟叫，突然就明白：奋斗不是非得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是一种本事。
那天下午，我跟阿哲坐在山上的一块石头上，看着远处的山。山雾慢慢飘过来，把远处的村子遮得只剩个轮廓，像幅水墨画。阿哲说 “南平就是这样，没什么名气，也没什么特别的，可就是让人安心”。
我想起每次出差路过南平，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高速路下的溪水，路边卖水果的小摊，还有那些慢悠悠走路的人。这座城市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灯红酒绿，可它有山有水，有烟火气，还有那种 “不慌不忙” 的劲儿。
以前我总觉得 “人要往高处走”，要去大城市，要赚很多钱，才算成功。可在南平待的这一天，突然就反思：成功到底是什么？是每天加班到深夜，还是能陪着爸妈吃顿饭？是住大房子，还是能在累的时候，有个地方喘口气？
离开南平的时候，阿哲送我到车站。临走前他说 “下次再来，带你去溪里钓鱼”。我笑着答应，心里却有点酸 —— 我知道，下次再来，可能又要等很久。
高铁开动，南平的山慢慢往后退，溪水也渐渐看不见了。我打开手机，把工作群的消息设成了 “免打扰”。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像在赶路，总觉得前面有更好的风景，却忘了停下来，看看身边的山水。南平这座山城，就像个 “旁观者”，不吵不闹，却在不经意间告诉我们：生活不是只有 “赶”，还有 “慢”；不是只有 “远方”，还有 “当下”。
如果有一天，我累得走不动了，或许会来南平。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租间小房子，早上听着鸟叫起床，晚上看着夕阳落山。不用赶方案，不用跟客户吵架，就安安静静过日子。
但这也仅仅是“想”了，我还是得回厦门，挤地铁，改方案，跟生活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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