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六回了。林芝的南迦巴瓦峰对我来说,几乎成了某种执念。前五次来,总是与它缘悭一面。不是那厚重的、缭绕不散的云雾,便是角度差了那么一点点,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看不真切。这“羞女峰”的名字,真是取得再贴切不过了。
这一回,我们是发了狠心的。下午5点从纳木错畔的圣象天门出发,车轮碾过千里长途,仿佛是一场义无反顾的奔赴,凌晨三点抵达索松村,住进那家唤作“藏地归心”的民宿时,人已是倦极了。幸而黄金周的人潮已退,450元我们竟轻易得了一间正对着雪山的观景房。
推开房门的一刹那,所有的疲惫便烟消云散了。那扇窗,仿佛一个巨大的画框,将南迦巴瓦峰毫无保留地、完整地嵌在了其中。窗外雅鲁藏布江在月光下低声吟唱,南迦巴瓦峰在夜色中隐去真容。
休息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就起床观看南迦巴瓦峰。起初山峰还被乌云密布,我们担心,这次又看不到其真容了。
不一会,乌云渐开,山峰时隐时现,像少女晨起时未曾梳理的散发,带着些许慵懒的媚态。朝阳斜斜地照过来的,给那皑皑的白雪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融融的金色。
我看着那云气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看着光影在山脊的褶皱间缓缓流淌,明暗交替。这一刻,不必忍受山巅的烈风,不必在人群中挤攘,只安坐于这方寸之间的温暖里,便能看尽它一日之中的风云变幻。这感觉,实在是奢侈,也实在是安宁。
先前那五回的遗憾,与这一夜的千里奔袭,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它们全部的意义。山在那里,你来看它,是一种圆满;它肯见你,更是一种恩赐。直到日头高升,将那山看得真切切、饱满满的了,我们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索松村。
途中所见的丹娘佛掌沙丘,静卧在雅鲁藏布江畔,曲线柔美。
尼洋河观景台下的河水,却仍是夏日那丰腴的碧色,两岸的秋意还未曾浸染过来,不免让人有了一点“来得早了些”的轻叹。
而后驶上拉林高速,景致便豁然开朗起来。
穿过漫长的米拉山隧道,仿佛经历了一次海拔的洗礼。公路两旁的秋色,却是毫无保留地泼洒开来。那是一种层次极其丰富的、燃烧着的颜色。杨树的叶子是金灿灿的黄,灌木丛则是一片沉静的绛红,夹杂着些常青乔松的苍绿,一层一层,沿着起伏的山峦蔓延开去,直铺到天边。车行其中,像是在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里穿行。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墨竹工卡县城住下。这小城安安静静的,远处的山峦在暮色里显出清晰的剪影。住在这里,只为明日能从容地赶上归家的航班。
我坐在酒店的窗边,心里却还萦绕着清晨那幅画面。西域万里的行程,明日便要结束了。而这最后一程,以一座雪山的全然呈现作为高潮与终结,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注脚。六次的追寻,终于换得它一日的坦诚相见。我想,这或许便是行旅之于人最珍贵的馈赠——那片刻的震撼与宁静,足以慰藉所有路途的艰辛,并在往后的寻常岁月里,时时发出温润的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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