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山连绵的秦岭山中,麦摞山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
从勉县新街子镇向北瞭望,有悬崖峭壁挡住了视线,其最高处是一座灰白色呈三角形的山,那就是麦摞山。
麦摞山的海拔高度在两千一百米,它环绕在汉中盆地边缘,与周边其他山相比,算是高山。
若探访麦摞山,从地形上看有三个阶梯,从新街子到斜岭,头道河、二道河是第一阶梯,栗子坝、黄草坪、黑潭子是第二阶梯,麦摞山便是第三阶梯。每一个阶梯就像一级平台,坐落的都是小山梁。
我家就在麦摞山下的栗子坝村,过去经常去山上割竹子、采药材搞副业,因此对它也有一些了解。
外边也有很多人去山里搞副业,但不管从哪出发,最近的道路都要经过栗子坝,经过大坪前往摞摞石,走滑石板,再到石门,然后迂回曲折到高山草甸,一个拱起的山脊前矗立着的就是麦摞山。
路途中所经过的大坪是一个天然草场,据说曾经放养过军马,也是我们经常去放牛的地方。牛在这个草场里,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我们也不耽误和小朋友嬉戏打闹。
摞摞石像摆迷魂阵,一块块巨石上叠加着两层或三层的石头,仿佛是在塔林中行走。
滑石板是一面石头坡,应该是一个巨大的连山石,光溜溜的像个滑板,只不过有的地方长着矮小的板栗树,还有一些葛藤,可以攀着走。而返程中就溜着走,比较省力。
石门是相对而立的悬崖,宽五六十米,高一百余米,中间有一条小路在树木中穿梭。路边还有一个一米见方的山神庙,我最初经过那里不敢看,后来和大人们一起在那里烧香,看见山神也是慈眉善目的,当年供奉时还特意上了色彩,头饰和服装都很逼真。大人们叮嘱,要敬畏山神,爱护山里的一切,不能胡思乱想,才能保护平安。
进了石门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山,而且必须经过麦摞山。在树林里走着走着,突然就豁然开朗了,眼前是一块高山草甸,周边只有灌木和箭竹,正面看见的麦摞山,实际上背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山脊。
进山采药割竹子的都是沿着山脊走,然后消失在其后的群山之中。
横亘在平原周边的麦摞山山脉,从东边的云雾山至西边的松坪,宽约三四十公里,这一段山势最为陡峭,山石多为石灰岩。在岩壁之上,还有天然的石林,像刀锋、像旗杆,巍然矗立,直指蓝天。而在这些石林上,青松把根紧紧地扎在崖缝中,倔强地迎着风。
这一段山像是竖在眼前的国画,四季景色各异。在马场、黄草坪可以近距离感受这震撼人心的画卷。它有华山的险峻,有泰山的雄浑,只有广角镜可窥其一斑,雄鹰才能观其全貌。
站在麦摞山上,可以看见脚下的栗子坝、黄草坪的一些自然村落,散布在山间的瓦屋上飘着缕缕炊烟,也能听见鸡鸣狗叫声。远处平原下的田地里的村庄影影绰绰,水库鱼塘泛着白光,像是遗落的珍珠。一片片的楼房及冒着白烟的厂房,那是城镇和工厂,还可以眺望汉中城的轮廓,汉江像一条银丝带在田野山间飘着。
若是雨过天晴,山下片片云海如波浪翻滚,似骏马奔驰。清晨或傍晚,可见村庄云雾缭绕,呈现出人间仙境。
我们就生活在仙境之中。麦摞山下是家乡,麦摞山上承载着生活。很小的时候,我还在放鸭子的那会儿,就看见父母亲起早贪黑去深山老林里采药材、割竹子,山里人家家户户搞副业,这是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
大约七八岁的孩子,节假日我和大人们一起去麦摞山里搞副业,也去割过野韭菜,认识猪苓、天麻、鹿衔草,可分辨木竹、箭竹,将劳动所得换成笔墨纸张以及自己喜欢的图书。
麦摞山里的风景非常美丽,有成片的杜鹃花海,有高山草甸,还有阔叶林。在一个叫大坪的地方,我们还看见过去的石磨、石碾,大人们讲,可能是为了躲避战乱,藏在深山里生活的人留下的东西。
对村里年轻力壮的劳力来说,农闲时搞副业,采药材、割竹子赚钱太慢,时不时偷偷去山里扛方料,就是砍下大树,加工成四四方方的木料,根据材质、品相、大小卖三十到五十块钱,相当于六百到一千斤洋芋的价钱。那时,我不太懂事,以为扛方料是件轻松的活路。后来,才知道扛一次方料要两三天时间,天不亮出发,半夜才回来。砍伐树木的人越来越多,林场也查的严,经常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林场职工在回来的必经之路上藏着,抓住了就把方料劈开毁了,辛苦劳累化作灰烬。当然,大家都知道这是违法的。因此,每次进出麦摞山都要打听消息,用吹口哨、晃动手电来相互传递信息,遇到检查就藏好方料,躲在某处。
后来,村里发展绿色种养殖,人们的精力集中在土地上,挣钱的门路更多更有保障。人们开始回忆到山里吃的苦,忏悔当年砍的树,于是更加爱护村庄周边的山林。记忆中父亲还带着我们去屋后的山坡上栽松树。现在,村子里大部分人移民搬迁了,回到村里,很多地方都变成了森林。有人说,现在的树多了,动物也多了,偶尔回家还能碰见松鼠夺路而逃,它们在偷偷的搬运贮藏在家里的核桃、板栗。
我们住在麦摞山下,抬头就看见它,看它身边的云雾识天气,看它身上的阳光知道时间,看它周边的风景分清四季,它好像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家庭成员,天天都要见面,天天都要端详。
它也一直在我心里。我离开家乡去外地学习,边走边回头看看它,想知道家离我有多远。我初中去连城山爬山,在山顶看见它,心里很激动,心里暖暖的,感觉家就在眼前。后来,每次从家乡经过,总要抬头凝视着它,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有同行者,就介绍说,你看,那座山叫麦摞山,山下就是我的故乡。
【作者简介】龚自荣,男,陕西勉县人,文学爱好者,有诗歌散文散见于省市报刊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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