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而今这“绿肥红瘦”的叹息,竟在岭南十二月的雨中,成了眼前实实在在的光景。
卡玛缤纷花世界里,那条五里木棉道,昨日还是灼灼连云的火霞,一夜寒雨便铺开了一地胭脂色。花瓣湿漉漉地贴着青石板,像是春天临走时遗落的信笺,字迹已被雨水晕染得洇开了。
游人在香径间徘徊,步子都放得轻了,生怕踏碎了这一场盛大而温柔的凋零。有人俯身拾起一朵完整的木棉,对着天光细看那渐渐褪去的绯红——原来花开时有多灿烂,辞枝时就有多静美。
微雨又斜斜地筛下来,几只玄燕剪过氤氲的水雾,恰恰应了那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只是今日独立之人并非一个,而是一群被春天遗梦牵住衣角的人。
石凳上坐着位素衣女子,膝头摊着本《漱玉词》,却并不翻阅,只望着满地锦茵出神。忽然轻声道:“黛玉葬花,葬的是桃花;若她来到这岭南,见了这木棉落红成阵,怕是要准备更大的花囊了。”
旁边游客接话:“木棉不同,它落时仍葆铿锵之姿,不萎靡,不蜷曲,是掷地有声的告别。”说罢,杖尖轻点一瓣完整的花——那花朵离开枝头时,竟真的像折翼的鸟儿,扑簌簌垂直坠下,带着决绝的壮美。
雨渐渐收住时,西天裂开一道琥珀色的光,斜斜照在湿亮的道上。水洼里倒映着残花与流云,恍如时光的碎片。有人开始用镜头收集这些碎片,有人则摊开素纸,想拓下花瓣的轮廓——都知道留不住春天,却总想留住春天最后的印记。
离去的路上,回头再看一眼那条铺锦的小径。忽觉那满地绯红并非终结,而是木棉写给大地的情书——以最绚烂的方式离去,正是为了最深情的归来。
毕竟,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待来年南风再起时,这五里长道上,又会举起千万盏灼灼的火把,把天空都烧出一个春天来。
只是此刻,且容我们在这微凉的意境里,再徘徊片刻罢。
小径香残,暮云合璧,人在春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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